尽管如此,对我而言,《青蛙娶亲记》里男女主人公的身份设定与情节画面唤起的最直接记忆还是童话《纺锤、梭子和缝针》。这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篇爱情主题民间童话,倒不是由于其中相对进步甚至有些乌托邦感的**道德,而是因为它不但有着民间文学的许多叙述要素,还表现出不少“作家童话”特征。
上次专栏里提到某些版本《美女与野兽》故事的最后嫁给王子的商人之女被证实同样出身贵族,以此印证美好的品质只是贵族专属,便是“权力过渡期”贵族阶级矛盾心理在故事中的一种体现,也是在此意义上,前文说《纺锤、梭子和缝针》最后对女主贫民身份的正面接纳是**道德迈进一步的表现。而民间童话里频繁出现的纺织情节和女红元素亦反映了17-19世纪欧洲**纺织业地位之重,它们甚至隐秘地记录了工业化进程中纺织业生产方式的转变。
但另一方面必须指出的是,其他纺织题材的“向下求亲”故事里,贵族们不曾许诺自己会付出“爱情”,其结婚承诺实际上仅涉及地位与财富的交易。而《纺锤、梭子和缝针》却通过贵族男性直接宣告的方式,赤裸裸地将浪漫爱的生成与否和“贫富”这样的概念挂起钩来,作为一个强调浪漫爱的故事,它甚至懒得让王子在求婚赞美词中把姑娘的纺织技能和勤劳、诚实等人格品质相联系,以便为个中的物质**提供一层道德遮掩。不论贫富二词的内涵如何丰富,其基本义中的经济指涉是摆脱不掉的。
故事讲的是,**的王子声称要自己出门去寻找一位最贫穷同时又最富有的姑娘做妻子,接着读者被告知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是某个边远乡村里最贫穷而女红技术最好的姑娘,她的纺锤、梭子和缝针与主人可谓心神合一,将一度离开的王子重新引回女孩的家中。故事的结尾二人终成眷属,那三样女红用具则被收入国库奉为珍宝。
一度似乎并不满意地离开这位“灰姑娘”的王子由纺锤牵着的金线引回小屋(妙写。若非金线,王子已经因为姑娘居所破败而走向下一站了),地上铺着梭子织就的玫瑰花毡毯(记住此处的玫瑰),缝针则造就了天鹅绒椅垫和丝绸窗帘,女主角站在焕然一新明亮如镜的由各类纺织品装扮的小屋内等待男主这次踏进房门,作品说她本人亦好像“一朵灌木丛中的玫瑰花”——爱情之花就在纺织带来的光鲜亮丽的财富之宅中亭亭盛开,女性本身亦退隐为爱情的符号——堪称神来之笔,她如此完美地融入物质堆聚的屋宅空间、如此恰切地在其中找到了她的位置和造型并定格在那里如同毡上花束,仿佛她与小屋、爱情与小屋本就是同气连枝的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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