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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雷引之盲刀 同人文 下

  12 破晓时分，小何以为自己起得挺早，结果发现思无涯的床榻是空的，人早已去后山练功了。呵，每日挥刀一万次的狂人。 等两人在饭厅见了面，小何说：“白绢给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你本来是装瞎，万一有人下毒，你就会真瞎。” 思无涯好像听到了什么奇谈怪论一样露出不屑的表情：“谁会给一个瞎子用的遮眼布下毒？” “如果敌人是个左撇子，我就会先斩断他的右手臂。” 思无涯：“你有病吧？” “因为他不设防，胜算比较大。错过这个时机，再下手就难上难了。” 思无涯：“这属于吃饱了撑的吧？” 小何点着他的鼻子：“世上骗子太多，难道你就从没被路边的算命瞎子骗过钱？” “我乐意。”思无涯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 小何看着这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忽然吃吃笑起来：“我早知道你已经能视物了，为何还带着眼罩？也不嫌麻烦。” 思无涯也跟着笑起来，眼角都快弯到天上去了：“因为我们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江湖看客们眼中的戏子。有时候他们甚至把我们当小丑。小丑就小丑吧，谁让我们在舞台的中央呢！可是我实在不想看那些留着口水目光呆滞的观众冒傻气的样子，索性还是继续瞎吧。” “人家没你傻。” “问题就在这里，我一看到他们，就意识到自己也是这副傻样，就更灰心了。” 小何这下真的词穷了。闭嘴默默吃饭。 思无涯偷瞄了小何几次后，说：“我没有告诉你，你不会生气吧？” 小何摇头：“没有。我只是一想到你的眼睛虽然好转了，可是人却变傻了，就有点难过。” 思无涯才不在乎呢，他吃完饭，就开始仔细地擦他的刀。擦完收入刀鞘，刀鞘外面又套上布套。 小何就在一边看着他干这活，好像看什么有趣的事似的。 思无涯问：“疯画师那边，后来怎么样了？” 小何说：“放心，我找了可靠的人陪着他，照顾他，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的。” “谢谢你，小何。哎，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思无涯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小何说：“该不该的，我听完了才好判断。” “你说我怎么有种感觉，感觉疯画师就像我的师娘一样呢！” 小何慌了：“我的思掌门，你可别当着人家的面叫，你这样会直接把他送走的！我可是刚劝他把断肠草弃了。” 思无涯挠挠头，“跟你开玩笑的。既然是师父的故人，我内心里就感觉比着其他人亲近一些似的。” 小何一本正经：“那也不能随便认娘。” 思无涯除了袁天纵袁天赐两个大徒弟，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徒弟，十六岁的思天赐。风雷门的门人成年以后，大都娶了媳妇回归普通的家庭生活，现在门派里最活跃的就是此思天赐了。 小何以为，袁天赐固然古灵精怪，但是见了思无涯总是一副顺头顺脑服服帖帖的样子，虽然人人都知道他这是暂时装出来的，但是难为他能在师父面前装那么真，那么久。也不知道他这是敬爱师父呢，还是惧怕师父呢，还是故意跟师父作对。 但是思天赐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包括师父在内。一天不捉弄大家两回，那就不是他自己了。他爱问问题，对世间所有事物充满好奇心，而且还喜欢动手研究，除了研究不会说话的死物，研究人也不在话下。 不过，思无涯一点不反感他。因为这股子类似袁天赐的劲头，他还挺喜欢他。而且，思天赐和袁天赐一样，在练功夫上有着独特的天赋。看他那股机灵劲你会以为他一定擅长投机取巧，可是他偏偏又有着思无涯那种勤奋起来就六亲不认的韧性。 临走了，思无涯叫过思天赐来，把一把用厚布包裹起来的刀递给他，嘱咐道：“先别打开用，因为刚刚开了刃，容易伤到人。你答应我，务必等到七天后光芒收敛了才能启用。” 要搁在往日，思天赐必定一转身就把师父的嘱咐抛诸脑后，他那个好奇劲怎么可能挺得过七天？ 但是这次因为知道师父此去凶险，他破天荒做起了乖徒儿，也不问为什么非等七天，也不问难道只是看看也不行吗，乖乖收起宝刀，送师父下了山。 马车碌碌，即使走在管道上，也避免不了颠簸。 思无涯问小何：“觉得伤口如何？” 小何说：“伤口痛点倒无妨，只是那毒确实霸道，这都多少天了，我都无法正常提气。” 思无涯说：“给你长点教训也好。你是多精明的人啊，连我的蒙眼布头都不忘检查一番，怎么自己涉险的时候就没有好好估量估量后果呢？” 小何犹自辩解：“这事吧，还真有点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意味，我的自信来源于我和他是同一类人，所以我相信自己对他的判断。” “同行就是同一类人了？那你也会在对手快被毒死的时候，还要在他身上连拍三掌？” “说不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是唯一能保全自己的方法。” 好吧，受害者自己都原谅了加害者，思无涯于是也不再纠结这些，聊起即将面对的对手。 这第一位对手，是虎啸拳的传人邱山川。虎啸拳根上源自神医华佗的五禽戏。只不过神医练习它的目的是强身健体，而后辈们练习它却是为了武林争霸，大杀四方。邱山川依附大铭将军，就是为了博取名声，光大虎啸拳，扩张本门势力。 如果武力变成欺压弱者的手段，这是思无涯等人看不惯的。他的师父袁大义头一个愿意站出来为弱者发声助力。平强扶弱，风雷门将义字贯彻到了平日的修行中。 小何说：“邱山川根本不足道。三夫人也不在话下，就是这第三人让我有点没谱。” 思无涯说：“要是三局两胜制就好了。” 小何说：“啊，大铭将军要是这么讲究，就不会拿孩子做文章了。” 思无涯说：“大铭将军好歹也是一代豪杰，可能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不堪。说到底，他肯定还是愿意相信孩子是自己的，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小何想了一会儿说：“我总感觉这第三人和大铭将军的家事有点关系。” “啊，有道理。如果真的是大铭将军怀疑的那个人，那落樱夫人应该认得他吧？” “问题是，人家落樱夫人根本没有和什么外人苟且，那又何来第三个人？” “对呀。此人既然参战，看来也并不知道自己是别人眼里的嫌疑人。” “这事越发诡异了。你可得自己小心。” “放心。我还从没有这么从容过。” 13 可能为了公平和避嫌，大铭将军把他们的对决，安排在了济南府历下古城的点将台上。这里周围三十里空无一人，可见将军并无埋伏暗桩和设置其他障碍。 思无涯缓缓解下背上的琵琶，他虽然蒙着眼看不见，但是猜也能猜到秦可观的脸色，现在肯定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这是二人定情信物，是秦可观搜罗了天下最好的材料，找最好的匠人为段锦制作的琵琶。 “受人所托，特来归还此物。” “送出去的礼物，哪里有再收回的道理？若是那人嫌弃不要，请她自行处理了便是。”秦可观咬着牙说。 “如此，便得罪了。” 思无涯按照落樱夫人的要求，抽出宝刀，将琵琶砍为两段。 此举意味着恩断义绝，从此二人再无复合的一线可能。 秦可观肝肠寸断，指甲几乎刺破手心。但是脸上依然保持着伪装的镇定和冷漠：“好一把快刀。春愁满马，我欲何为？” 第一个出场的邱山川果然是三人中最不济的，思无涯只用了三招就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思掌门，将死之人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可否为我解答？” 邱山川问，语气里的不甘和困惑呼之欲出。 “请讲。还有，你当然不会死，我的刀是没有开刃的。”思无涯抽回刀，没什么表情，既不流露同情也不流露傲气。 “一个盲人，是如何准确判断对方的招式发过来的方向呢？如果是兵刃，带起的风力或许可以被你提前感知，可是短距离的拳风，你应该来不及做出反应才对吧？毕竟我的虎啸拳，速度也达到了疾风摧草折的程度。” “是因为气焰。一般的人，是通过双眼，见招拆招，再有甚者，便能通过肢体感知力场，自觉的提前调动手脚的力量方向，而我因为眼盲，不得已就只好凭借全身来感知敌手，练习得久了，就能有效的感知对方的气焰。毕竟是高手，他们的发功运力都会在周身燃起不小的气焰。当然了，越是像你这样的高手，气焰越是高涨，就更容易感知。”思无涯耐心地解说着，简直有点苦口婆心的意味。 小何暗笑：这就是针对将死之人才有的慈悲吧？对我怎么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 邱山川长叹一声：“不知道思掌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取笑我。照你说来，越是高手，反而就越容易被你打败喽？”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盲眼使我练就了其他人不需要练习的对敌方法。毕竟我的劣势太过明显，而我又太想活命。” 邱山川可能渐渐也领悟了思无涯的中心思想。只觉更加心灰意冷。要是非得自挖双眼才能炼就这样的本事，那此生可就没戏了。因为他自己没胆。 邱山川如同魔怔了一般，顾自呢喃：“到底是高手才是高手，还是高手并不是高手？” 思无涯慈祥地说：“不要想那么多，还是回家好好养伤吧。” 邱山川于是听话的转身，慢慢走远了。 小何靠近思无涯问：“你竟然没带春愁刀？” “刀留给思天赐了，那是掌门刀。我已经不是掌门了。” “思无涯，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打算什么？这里的规则是打败即可，又不用杀人，用不着那么锋利的刀。” “……你等着。” 三夫人的长相思着实晃眼，看似细长柔软却又带有凌厉罡风，可思无涯还是轻巧地躲过了它那如蛇蝎缠身般的进攻，嘴里还不忘一本正经打趣：“三夫人，你爱一个人，就更要给他自由，缠得太紧，反而会失去他。远离他，反而更容易得到他的心哟。” “思无涯！”三夫人气得咬牙切齿。长相思如龙蛇游走，再次卷起一阵狂风袭向思无涯。 思无涯好整以暇：“哦，不用谢我，其实这也是一个朋友教我的。” 小何后来问思无涯：“我能问你，是哪个朋友教你的吗？” “不就是你吗？我哪有别的朋友。”思无涯很肯定地说。 “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 “那就是你用行动告诉我的。” “啊！”小何心脏骤停一秒。 三夫人渐渐发现了思无涯的诡计，是想用言语激得自己乱了方寸。于是也学他那样，拿话刺激他：“思掌门，你刚才不是和邱山川说你很想活吗？真的那么想活，就不会这么爱管闲事了吧？” 思无涯自动忽略了人家的出言不逊，一本正经地说：“这要看你对活的理解了。不同的人，对活着有不同的看法吧。比如我，如果不能自由的执行自己的意志，那只能叫苟且。不叫生活。” 三夫人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道：“是吗？要是我今天偏不让你自由行事呢？我也有自己的意志，那就是打败你！” 思无涯说：“挑战我的人很多，我早已习惯了凭自己的实力打出一条通往我自己的意志的通道。” 三夫人说：“哼，你怎么现在只剩下躲闪了？你倒是进攻啊。” 思无涯说：“啊，恕我浅陋,我很少攻击女人，懂得招数不多。” 三夫人哈哈大笑：“你别以为自己装出一副男子汉的模样，就能博得我的好感。” “好感就不必了，如果夫人自动认输，咱们还能和气地说声再见。” 三夫人笑得更厉害了：“我算是领教了思掌门的打通关实力了，原来却是嘴上功夫！” 思无涯说：“夫人就是聪明，一下子看透了我的意图，如果能兵不血刃地解决纠纷，我宁愿不要什么绝世武功。” “思无涯，你以为你是谁？” “夫人，我只是一个和你擦身而过的路人，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也可以自由自在心无挂碍地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为了一个负心人而空耗自己的青春，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满园春色，又不是只有一枝独秀。”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不知道是不是思无涯的啰里啰嗦真的打动了三夫人，还是触动了三夫人的伤心处，三夫人忽然收起长相思，低吟了一句。 然后，三夫人就抬头叫道：“思无涯，我可是冲着你天下第一的名头才来挑战的，你一招未出，难道就是所谓对女人的尊重吗？” 思无涯说：“得罪。如果夫人是来比试武功，那么咱们就较量三招如何？” “思无涯你还真是狂妄啊，行，三招就三招吧，好歹没比邱山川少。” 思无涯第一招就削掉了三夫人束发的高冠，第二招就用刀背震掉了夫人手上的长相思，长相思还未落地，思无涯的第三招已经将它断为两截。 这闪电般的一幕不单令三夫人张大的嘴再也合不拢，旁观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小何是见过思无涯出刀的人，也摇头赞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没有每日挥刀一万次的训练，这些都是空谈。” 三夫人忽然笑了起来，甩了甩披散的秀发说：“思无涯，你斩断了我的长相思，又放开了我的三千烦恼丝，我到底是该骂你还是该谢你？” 思无涯弯腰施礼：“得罪，我只是觉得束发太生硬，不大适合你。” 三夫人捡起断成两截的长相思，对着将军所在的方向说：“长相思已断，看来我该走了。” 但是她没有立刻走，而是走到思无涯跟前，小声说：“原来你看得见？气焰什么的，都是唬人的吧？” 思无涯抿嘴笑：“嘘，你能帮我保密吗？” 三夫人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了，但是她秀发纷飞的背影却在大家的心里停留了好久。 大铭将军领着那位带面具的武士走到思无涯跟前：“思掌门，佩服佩服。” 思无涯淡然说：“岂敢。秦可观，观天下一切好戏，听说这就是将军为自己名字做的注解？” 将军耸耸肩，摊开两手：“看武林顶尖高手厮杀，不是极乐吗？” 思无涯说：“这就是你设局的目的？小心乐极生悲。” 将军说：“怕什么，我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夫人，早就尝过了悲辛。” 思无涯说：“你还会失去你的小儿子。所以，劝你以后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大儿子吧。你就只剩下他了。” 将军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拍了拍身边武士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思无涯对着那人说：“听说你是在那场大火中毁了容，我的徒弟也是那场大火的受害者，我会为了我徒弟，让你一招。” 没想到那人用一种怪异的语调说：“不必，袁天纵就是我杀死的，有本事就杀了我替他报仇。” 这人声音嘶哑阴沉，透着怪异，思无涯猜测他的嗓子也在那次大火中受了伤。 思无涯问：“为什么你要杀他？天纵那样的人，怎么会有敌人？” 那人说：“哼，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凭什么人见人爱？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这算什么理由？看人不顺眼就杀人？思无涯完全不信此人的信口开河，只是纳闷，这人故意激怒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小何的笛声响了起来，那人歪头看了一眼何所以的方向，问：“这是你的帮手吗？” 思无涯说：“是的，这是我的好朋友。” 那人说：“好朋友？他怎么不出战，任由你一个人打三个？” 思无涯说：“因为他相信我的实力。” “哼，”那人抽出腰中的弯刀，“对付那两个草包，当然费不了多少力气，对付我，你可要把腰带扎紧了。” 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有挑衅意味的话，但思无涯却蓦地心跳了一下，因为思无涯有个习惯，就是每次和人动手前，都要紧一紧腰带。这人认识自己吗？还是纯属巧合？ 思无涯说：“行，如果你值得我紧腰带，就说明你的功夫没有白练。” 说话间，那人已经连砍了三刀，刀风在思无涯面门前刮过，思无涯诧异地说：“是弯刀？会使弯刀的，中原人里面倒不多见。” 那人说：“是啊，倭人吊诡，善使弯刀，汉人总是不屑。” 思无涯说：“直刀弯刀，都只是兵器的一种，我自己倒不会以刀论人短长。” 那人说：“在盲刀天下第一面前，没人配使直刀吧？我小时候偷懒，也没有练好刀法。就想另辟蹊径，换成弯刀，或许能打败你。” 思无涯说：“啊，好主意。有时候走点弯路，反而会提前到达。” 那人问：“那么思掌门，你们门派为什么一直拘泥于直刀呢？” 思无涯说：“老实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是个木讷的人，只知道遵守师父和师祖的教训行事。” 那人说：“但你毕竟练成了天下第一。想必令师父还是有些道理的。” 思无涯很开心：“咳，你说我师父的好话，我可以让你三分。” 那人说：“思掌门倒随性得很。” 两人对着砍了一阵子，思无涯忽然发问：“适才对阵，我动你才动，我不动你也不动。莫非阁下，你也是……” “哈哈，没错，如果我以全明之眼打败盲刀大侠，那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所以我也自毁双目，只为今日一战。” 思无涯倒吸一口凉气：“可是，阁下求胜之心如此强烈，万一输了，又该如何自处呢？” 那人说：“输了自然是死在你的刀下，有什么难自处的。难道还活在世上丢人现眼不成？” 思无涯无言。抱着必死的决心对战，此人确是好胜之极，然而，要知道，这次的对战就只是为了夺子，此人犯得着下这么大的狠心吗？ 就是为了争天下第一的名头吗？要是这名头是个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存在的帽子，思无涯真想立刻摘下来扣在那人头上。 “所以，可否在我死之前，让我见识一下贵派最厉害的刀法？”那人又说。 思无涯沉吟片刻说：“既然你看不见，那我就冒昧解说一番。本门刀法是历代祖师完善而成，我也只是学会了些许皮毛， 臻于化境的七招绝杀，我只熟用了其中的三招。” 那人说：“就是这样了，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招式不需多，一两招便可独步天下。” “那么，接下来我将使用第一招，飞流直下。” 话音未落，思无涯已如旱地拔葱，腾空而起，两臂如大鹏展翅，身影在半空倏然调转，手中刀影幻做水珠光箭般倾泄而下，似飞流直下的瀑布般兜头浇来，那人浑身戒备，却在最后关头忽然矮身举刀迎击，众人以为他有什么厉害的招式，却忽见弯刀撒手，只听得仓啷啷声响，思无涯的刀风把弯刀裹挟着打了数个旋才落下。 思无涯收刀落地，那人哈哈大笑：“我可不敢和思掌门的刀硬碰硬，只好使出我的绝招叫做临阵脱逃，丢卒保车。” 思无涯说：“毫发无损的逃脱，也是一种胜利。现在我便要使用第二招，莲花斩。” 那人说：“啊！这个我有听说，听说你们门内有位大侠原是个剑客出身，因为见识了风雷刀法而执意加入风雷门，从此弃刀使剑，但是他毕竟被剑法浸淫那么多年，所以他的刀法里总有剑招的影子，最后他索性把剑招融入刀法，独创了这招莲花斩。” “不错，风雷刀法兼收并蓄，取他家之长，才会不断的发展和精进，这招莲花斩的意境取自太乙真人宝剑挽莲花，重塑哪咤金刚不坏之身的传说，只不过此招过后，对手怕是要来世重塑肉身了。” “名字这么美，后果却那么惨，您看我还有机会逃脱吗？” “我的刀没有开刃，你只会受些钝伤，我一定会留你性命看我的第三招的，因为那是我师父所创。” “没有开刃？你，使的不是春愁刀？”那人眼盲，自然不知道思无涯使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刀。所以听到此，甚是诧异。 思无涯说：“用什么刀，对我来说没有多大差别。” 那人叹了一口气：“也对，以你的修为，哪怕朽木当刀，也一定可以杀人于五步吧。” 思无涯回头说：“小何，帮他把刀拿过来吧。” 那人却从腰间抽出另一把更短的弯刀说：“不用，我这备有更厉害的兵器呢。” 小何惊呼：“是月异星邪！” 思无涯也很吃惊：“啊！就是月异星邪里面提到的那把弯刀吗？” 那人淡淡地说：“什么月异星邪，从没听过。这是我自己捡来的。” 思无涯暗忖：难道天赐把月异星邪刀谱和刀扔进山涧之后，终是漂流出去，被别人捡到了吗？ 小何也觉得事情蹊跷，在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声音更是冷淡：“在下无名。” 那人不再多说，忽然一把弯刀使得密不透风，渐渐欺近思无涯。 思无涯定心凝神，将莲花斩圆满地招呼在无名身上，只听噗噗声音传来，无名身上多处受伤，但此人极能咬牙，竟然强忍疼痛，并不刻意躲避，从而在思无涯刹那的犹疑间隙中刺中了思无涯的肋间，思无涯呵了一声，没想到那人蓦地停止出刀，喊道：“啊！我伤了你了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思无涯觉得他这声惊呼不是刺中对手后的高兴和得意，反而是透露着意外和担心。不过这当然是他听错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思无涯说：“不打紧。不是要害。” 那人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换了一种语调说：“我竟然能伤了天下第一的思大侠，我是不是很出息？” 思无涯心想：“你这是想让我夸你吗？我是夸还是不夸啊？话说我的肋间还挺疼。” 那人不待思无涯想好，就又说：“思无涯，莲花斩我已经领教过了，不如赶紧使出最后的杀招吧，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思无涯说：“见识过白云出岫的人，可都在黄泉路上了。” 那人嘴角一歪：“白云出岫，必染血而归。你拿一把钝刀，也太小瞧我了。喂，思无涯的朋友，你把我那把弯刀给思掌门。今日若见识不到真正有杀气的白云出岫，恐怕我做了鬼都不得安宁。” 小何倒是一点意见没有，他自打刚才看到思无涯受伤，就恨不得思无涯赶快一刀结果了这厮。 只不过这是思无涯的战局，他不好乱发言，才一直隐忍到现在。 他把弯刀递给思无涯，“既然他想要个痛快，干脆就给了他吧。别再抱着你那活着恨好过死了了的思想了。” 思无涯心说好吧，用弯刀使白云出岫，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呢，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试试。倒不是非得杀了他，让他挂点彩，也许他能学会不要那么狂妄。 思无涯用无名的弯刀挽了几个刀花，弯刀比较轻而且飘，原来是这样的手感啊。思无涯用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使用除了本门直刀以外的兵器，一种特殊的新鲜感油然而生。就好像换了一种活法似的。 他忍不住多舞弄了一会儿这弯刀，那边无名叫道：“思掌门，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思无涯说：“一个人的武器，就像他的左膀右臂，怎么你那么轻易就舍得送人了？” 无名哼了一声，“我连命都准备送给你，一把刀算什么？” 思无涯从对方的话里，已经数次听出了对方视死如归的决心，他不能不起疑心。 他收刀立稳，问道：“这位朋友，我受落樱夫人所托，特来与各位对决，只是想帮夫人要回自己的孩子，我不想争什么天下第一，也不想要谁的命。如果你现在肯弃械认输，我就可以圆满的完成今天的任务，打来打去，我也有点累了。” 然后他就转向小何说：“换个曲子吧，不要十面埋伏了，他好像容易被激昂的曲子激怒。” 于是小何点点头，改吹《海上生明月》。此曲大有安抚之功效，可以使人心境澄明。 可没想到无名一听思无涯这话，更像被激怒了一般，话也不说一句，忽然将手中弯刀使出诡异的招式，整个人如同一朵刀光组成的花球飞向思无涯。 思无涯先是腾空而起，再次使出飞流直下，可是这次无名却毫不示弱，在思无涯的弯刀所到之处，他的月异星邪总是试图去砍削他的刀尖。 思无涯当然知道，月异星邪这样的兵器，定然有着普通刀剑所不及的锋利和硬度，他当然不能硬碰，每次都只能临时变换自己刀锋的方向。 看来对方的目的是先下了自己的兵器再伤人，以此达到折辱的目的。而之前的对阵，他明显隐藏了自己的实力。现在的无名，如同化作了一把利器，没有肉体，没有思想，也没有语言，就只有进攻。 思无涯已经无暇去思索无名之前的种种奇怪表现了，他必须拿出九成的心力才能应付得了当前局面。现在他也渐渐明白，之前的无名之所以比较弱势，可能就是因为其一武器不称手，其二，他没有使用月异星邪刀法。 思无涯还记得师父说过，古龙大侠所创的月异星邪，之所以被风雷门历代掌门严令禁止，乃是因为此刀法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的阴损招式，当时的思无涯听了似懂非懂，此时才明白其中的深意。这刀法里有恨，是那种为了求胜哪怕天残地缺的恨意。 甚至为了求胜哪怕自己灰飞烟灭的恨意。 思无涯当然也要胜。 不胜就没法夺回孩子。 思无涯也没有退路。 刚才小何已经告诉了他，秦可观已经把孩子带来了，就在随他而来的那辆大车上。而落樱夫人也已经来了，她的情绪很激动，恨不得立刻就奔到那辆大车上。要是今天不能领走孩子，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思无涯不想看一个女人发疯。 思无涯忽然大喊一声，“你要见识白云出岫，见了可别后悔！”说完人便双手握刀，忽然匍匐倒地，无名的刀已经接近他的肩膀了，他就地一滚，忽然举刀砍向无名的双脚，无名急忙跃起，而思无涯也同时跃起，斜刺里砍向无名的小腿，无名当然举刀去挡，思无涯却一个转身，从背后出刀扎进了无名的肚腹。 思无涯扎的很浅，他只是想尽快打赢而已，并不想真的杀了无名，谁知无名借着刀势，却猛地向前一扑，因为思无涯知道月异星邪刀法有这种宁可自己受伤也要继续进攻以求击中对方的邪气招法，所以思无涯赶紧抽刀，好准备迎击，结果没有抽动。 因为刀子被无名死死地攥住了。同时无名手中的月异星邪刀当朗朗落了地。 这个变故太匪夷所思，思无涯大惊失色，甚至有点失神失智。 这种自毁，好像也并不是为了进攻吧？ 思无涯握着弯刀的刀柄，不知道是该放开还是抽出来，还是继续扎进去？ 他甚至听到了鲜血滴答滴答落地的声音。那么这个人真的是一开始就抱着求死的念头来的吗？ 你，到底是谁？ 就听见无名还是用他那个怪异的嘶哑声音说：“师父，命，还给你了。” 只不过此时的声音，没有了一开始的暴戾，而是多了一份宿命般的温柔。 “......天赐？！” 思无涯摘掉无名的面具，又扯掉自己的眼罩。 是袁天赐。 袁天赐处心积虑毁了自己的视力，又喝毒药破坏了自己的嗓音，到头来只是为了死在师父的刀下而已。 “天赐，你这是为什么？”思无涯悲痛地几乎心脏骤停，抱着袁天赐的双手几乎要抠到他的肉里。 “师父，我很难过。天纵死了，你一定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我去问你，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师父，你真的没有怪我吗？” “从来没有。” “那你为何把窜天猴的名字改为思天赐？” 这个心结困住袁天赐很久了，他一直以为师父是永远把他逐出了风雷门，甚至把他的名字都收了回去。 “因为你啊！”思无涯的手臂收紧，袁天赐感觉到师父的体温包围着自己，忽然觉得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原来师父没有讨厌我…” “没有。”思无涯斩钉截铁地说。 “夫人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阻止她要回孩子呢？我只想借机和师父比试一下，如果我赢了，师父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吧......可是我怎么可能赢，师父啊！你可是天下第一。” “你有这样的好朋友，师父为你高兴。” 此时的思无涯甚至想，哪怕你真的和落樱夫人超出朋友界限，我也会为你高兴的。 “师父你知道吗，有些话，我只对她讲过，她没有瞧不起我，反而说‘谁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况且你又只是藏在心里，并没有影响他的生活。’” 思无涯不明就里，但还是附和天赐说：“我早知道落樱夫人不但有美貌，也有美好的内心。” “嗯。不过那个时候，我远远瞥见了秦骥，他却迅速躲了起来，堂堂大铭将军却生了这样猥琐的儿子，我就想幸好夫人给他又生了两个更好的孩子，谁知道，不到一年就生了变故。” 思无涯有点明白了，可能这就是秦骥启动污蔑落樱夫人的卑劣计划的起源。 袁天赐君子坦荡荡，至今也不知别人往自己身上泼的污水。 思无涯掀开衣服想看看袁天赐的伤口，他却拉住师父的手说：“不用看了师父。我是下了决心的。” “可是为什么？”思无涯依然没法接受。 袁天赐却问道：“师父，你的眼睛好转了吗？” 思无涯忽然想到，也许袁天赐是因为内心愧疚，那天师父代替自己受了升仙粉的毒，瞎了双眼，所以他才自毁双目的吧？ 他连忙说：“师父的眼伤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杀手误把我认成了你，但那是他的错。跟你无关。” 结果袁天赐却说：“啊！原来如此。” 思无涯一听坏了：“原来你并不知道！那你毁伤自己的眼睛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为了公平。” 盲刀对决，只为公平。思无涯真想揍这小子一顿，哎，可是怎么下得了手？ “不过太好了，师父的眼已经好转了，谢谢何掌门，他是能照顾好你的人。虽然，我一看到他就生气，凭什么是他啊？” 这问题思无涯回答不了。 在袁天赐颠三倒四而又充满不甘的话语里，思无涯已经渐渐明了了他的心意。只是明了以后，他更加为袁天赐感到悲伤。 一滴眼泪，滴到了袁天赐的脸上。 “师父，这滴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吗？”袁天赐摩挲着自己的脸，沾了泪水的手指靠在唇边，“是咸的。和我小时候尝过的尿一个味。” 思无涯紧紧抱着袁天赐越来越冷的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师父，我要走了。我要去找天纵了。本来我以为能杀了你，做个天下第一也好，不过，这样，更好。师父啊，思…无涯…”声音渐至无声。 思无涯忽然放下袁天赐，拿起他的弯刀，奔到不知何时已经将孩子背在身上的秦可观面前，吼道：“把孩子给我！”那双通红的眼睛连小何看了都有点害怕，因为这个时候的思无涯，已经起了杀心。 秦可观双手拄着自己的武器断天锏，低头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尘沙说：“是秦骥跟我说袁天赐看上了落樱......段锦。” 思无涯冷笑一声：“那秦将军真是误会袁天赐了，他喜欢的人是我。” “是我一开始就错了，不论秦骥说什么，其实我连一丁点都不该怀疑她。无论有没有袁天赐这个人，我都不应该怀疑她。” 现在思无涯信了，秦可观是真的后悔了。 因为他语气里的冷静和绝望，透露着他闻道之后的彻悟和释怀。 朝闻道，夕死可矣。 “你们，能放过秦骥吗？”秦可观的表情呈现一种可怜巴巴的无助感，“我知道不论是何掌门还是思掌门，杀死秦骥都易如反掌。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肯定已经组织了人马在来的路上了。” 听完这话，思无涯就知道，秦可观已经下了赴死的决心。 因为如今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志得意满的秦可观了。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信。一个人开始怀疑别人，其实就是因为不自信。 纵然可惜，但这将死之人的决心还是制止了思无涯前进的脚步。成全别人，哪怕是眼睁睁看着他送死，有时候也是一种至善。 这样，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就不必因为世界某个角落的某个人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苟延残喘在日日悔恨锥心的岁月里这样的事而懊恼了。 长痛不如短痛，活着不是单纯的数日子长短，如果失去了自信和自尊，特别是像秦可观这样的前天下第一，不如一死谢红尘，投胎再来过。不就二十年嘛！弹指一挥间，英雄再重现。 秦可观扔掉手上的断天锏，解开胸前系紧的红丝绸，把背后的孩子转到前面，捧在手上，落樱夫人紧张的上前一步，小何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要沉住气，因为现在的秦可观情绪完全失控，几乎不能以正常人视之。小何又转头看了一眼思无涯，他依然保持刚才的姿势站着，似乎完全没有移动过。他看上去很放松， 可是小何知道，他和大家一样，全部心神都寄托在孩子身上，行百里者半九十，前面的一切搏杀都只是开局而已，真正的对决就在秦可观的一念之间。 秦可观默默垂眼看着怀中小儿，忽然笑了笑说：“真是可笑，在大人生死搏杀，咬牙切齿勾心斗角的时候，这孩子说不定在想真好玩，我骑着的这人走来走去的，一会儿我看见天，一会儿我看见地，只有我是宇宙的中心，看它们变来变去！” 思无涯道：“可不是好笑吗？这孩子说不定在问我：你是哪里来的野人？管这许多闲事，人家夫妻吵架，哪里轮到你指指点点？” 秦可观纵声狂笑：“不错，夫妻吵架，我败在我老婆手下，我认了！只不过日后你独自养育这俩孩子要受许多辛苦，恕我不能分担了！” 说罢手臂运劲上扬，裹着小儿的红布兜直飞上天，小何和落樱夫人双双施展轻功跃上半空同时接住了孩子，落樱夫人紧紧搂住孩子，小何扶着她们母子稳稳落向地面，这时他们才看向秦可观，那个伟岸高傲的身影已经委顿在地，早已气若游丝。 思无涯轻声说：“刚才你们去抢孩子的时候，他运功自断筋脉，毁了五脏，现在应该已到弥留时刻。” 落樱夫人抱着孩子来到父亲身边，举起孩子的一只小手放在秦可观脸上，秦可观脸色渐趋平和，最后定格在一个苦笑上。 思无涯暗想，其实一开始自己那一刀就已经杀死了秦可观。就是劈断琵琶那一刀。杀人的不是刀法，而是爱和悔的力量。 思无涯曾经问过小何：“世上真有因爱生恨这种事吗？” 小何答：“你这样问，显见你从未爱过。” 顿了一顿，又接着说：“我指的是另一种爱。我知道你爱师父，爱徒弟，可是有一种爱和这些都不同。” 思无涯说：“如果大铭将军爱落樱夫人，不是应该多做些让她开心的事吗？而由她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由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应该就会开心吧？哪怕她去喜欢另外的人和物。” “啊，我错了，你虽然没有爱过，可是对爱的理解，还是很专业的啊！” “哪有那么复杂，比如我爱师父，当然就会听师父的话。” “还是不太一样吧，男女之爱里，包含了一种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独占。而像大铭将军这么霸道，这么善妒的人，当然容不下任何人和自己的夫人有染。” 马车送走了落樱母子，思无涯和小何埋葬了袁天赐和秦可观。 小何给思无涯包扎了伤口后，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伫立在袁天赐坟前，同样一言不发的思无涯。 小何担心那种懊悔的心情会纠缠思无涯很久。可是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去开导他。这令小何很苦恼。觉得不但伤口疼，连五脏六腑都有点绞痛。 忽然，思无涯掉头冲自己走了过来，边走边喊：“秦将军还真是大方，把这么好的马车留给了我们，走吧，赶紧上车，逃命吧！” 小何略感懵懂，事情这就了结了？ 思无涯看着他说：“你没听说秦骥已经在追杀我们的路上了吗？我可不想和官家做对，咱们赶紧落荒而逃吧！” 小何乖乖上了马车，思无涯坐在驾驶辕上，冲小何笑笑：“我固然会追悔逝去的人，可是活着的人，不是更重要吗？” 那是当然。 小何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可是你一个瞎子驾车，不正是人们说的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吗？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别呀，我敬爱我的师父，可是我不想像她那样老死在一个地方，我想去外面更远的地方看看。” “这样啊！好吧，我陪你。” 14 逃亡路上。某个早晨。 “思无涯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见你扭来扭去，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伤口很痛么？” “不是。是没法练习挥刀。”思无涯愁眉苦脸地说。 小何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说：“哎呀，你也太自律了吧？一天不练就浑身难受是吧？没见过人家谁在逃亡路上还惦记着练功的，你师父到底是个多可怕的人啊！” 思无涯斜了一眼小何，小何举手投降：“好好好，不准说你师父坏话。挥刀一万次，到底真的假的？谁能有耐心连数一万个数？在连早饭都还没吃的情况下！” 思无涯眯眼笑：“刚开始的确是数着的。后来就不用了。” 小何拿一只手指指着思无涯：“你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偷懒。” 思无涯摇摇头，“不是，后来就可以根据前面的经验，看日头升起的高度来判断时间了，时间够了，次数也就差不多达到了。” 小何不服气：“那要是下雨阴天呢？” 思无涯淡定说：“那就还得慢慢数了。” 小何翻倒：“行，佩服佩服。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死心眼子的人吗？” 思无涯：“师父说，勤能补拙。我这样平平的资质，本来是完全没有机会出人头地的。” 小何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他只是想到星辰寂寥的清晨，山顶上那个挥汗如雨的少年，就有点愤愤不平，虽然明知道是那些寂寞辛苦的日子成就了今日的思无涯，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说他资质平平？ 看到小何住了声，咕嘟个嘴，思无涯忽然说：“来，把手给我。” 小何警惕地问：“干嘛？” 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 “听说江湖上早就有传言，说我们俩有私情，要是我不对你做点什么，岂不是白担了这个名声？” “思无涯你，啊！” 好在车夫聋。 不是天生的，他用棉花把两个耳朵眼堵住了。 因为他觉得世音嘈杂，听多了容易长针眼。 “剪个指甲你叫唤什么？” “要不换你试试，要是有个盲人拿一把杀猪刀给你修指甲，你能淡定吗？” “能啊！如果那个盲人是你的话。” 啊这。 小何的脸怎么了？是一片晚霞跑错了地方，误把这里当成了归宿吗？ 番外一 “你陪着我亡命天涯，连四有门人都不带，这修指甲我还可勉力为之，可是，水盆羊肉真的不会做啊！”思无涯说。 “无妨，听说西域的手抓羊肉也不错。” “手、抓、羊、肉？不用筷子？你连洁癖都放弃了？” “乡巴佬，你太孤陋寡闻了，应该早点带你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的。” “现在看也不晚。” 番外二 “你这一提起水盆羊肉，我都饿了。”小何摸着肚子说。 “哎，说起来，别人也就罢了，你就那么放有风走了？” “没办法啊，他父亲说，江湖就那么大，你已经看过了，考虑考虑回家帮我卖臭豆腐吧？” “于是他就回去了？” “不然呢？跟我们到西域吃沙？” “咱们可以在西域开一个水盆羊肉店啊！那里羊那么多，也不可能全部都做手抓羊肉吧？总得讲究点多样性吧！” “去你的吧，少给人霍霍羊了。你身上有伤，要少吃荤，多吃蔬菜。” “蒙古大夫，你说反了吧？肉体有伤，不是应该多吃肉补补吗？而且为什么你有伤的时候就可以吃肉？而我就不能吃肉？” “告诉过你，不准提肉这个字了！口水都兜不住了！” 番外三 好吧，思无涯暂时闭了嘴。装出老实样子，默默卧在那里。 小何却忍不住又开口了： “真的说放下一切就放下了？那你们风雷门的一诺千金呢？” “什么一诺千金？” “鹤羽笺啊，别跟我说你现在发烧烧糊涂了，治脑子的药没管用，倒把眼治好了，眼治好了更应该能辨认鹤羽笺啊！” “傻子，所以我们必须快马加鞭啊，只要我们跑得足够快，他们谁也追不上，就没法出示鹤羽令了！只要我没看见，就全当不存在！” “思无涯，你个无赖！你少来了，恐怕你是害怕思天赐追上你，然后撂挑子吧？一十六岁的孩子，你让他当掌门，你这是栽培吗？你这是拔苗助长！” “顾不了那么多了，跑路要紧！” 思无涯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我吧！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武林大侠，就是一个放浪形骸的无赖而已。 做无赖的自己，真是一件痛快之极的事啊！ 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天下第一的名头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很快会有更厉害的角色出现的，江湖并不会永远一枝独大，每个人都是江湖的主人，每个人都有可能坐上第一的位置，只不过成名后的况味，各有各的体会罢了；掌门人的担子吗？说撂也就撂了，当初自己从师父手里接过来的时候，不也手忙脚乱，好歹也坚持担了这么多年，让思天赐吃点苦，有好处。要是他吃不了，非要跑，那也只能随他去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嘛，谁阻止得了？ 哎呀不对，怎么感觉这是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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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破晓时分，小何以为自己起得挺早，结果发现思无涯的床榻是空的，人早已去后山练功了。呵，每日挥刀一万次的狂人。 等两人在饭厅见了面，小何说：“白绢给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你本来是装瞎，万一有人下毒，你就会真瞎。” 思无涯好像听到了什么奇谈怪论一样露出不屑的表情：“谁会给一个瞎子用的遮眼布下毒？” “如果敌人是个左撇子，我就会先斩断他的右手臂。” 思无涯：“你有病吧？” “因为他不设防，胜算比较大。错过这个时机，再下手就难上难了。” 思无涯：“这属于吃饱了撑的吧？” 小何点着他的鼻子：“世上骗子太多，难道你就从没被路边的算命瞎子骗过钱？” “我乐意。”思无涯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 小何看着这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忽然吃吃笑起来：“我早知道你已经能视物了，为何还带着眼罩？也不嫌麻烦。” 思无涯也跟着笑起来，眼角都快弯到天上去了：“因为我们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江湖看客们眼中的戏子。有时候他们甚至把我们当小丑。小丑就小丑吧，谁让我们在舞台的中央呢！可是我实在不想看那些留着口水目光呆滞的观众冒傻气的样子，索性还是继续瞎吧。” “人家没你傻。” “问题就在这里，我一看到他们，就意识到自己也是这副傻样，就更灰心了。” 小何这下真的词穷了。闭嘴默默吃饭。 思无涯偷瞄了小何几次后，说：“我没有告诉你，你不会生气吧？” 小何摇头：“没有。我只是一想到你的眼睛虽然好转了，可是人却变傻了，就有点难过。” 思无涯才不在乎呢，他吃完饭，就开始仔细地擦他的刀。擦完收入刀鞘，刀鞘外面又套上布套。 小何就在一边看着他干这活，好像看什么有趣的事似的。 思无涯问：“疯画师那边，后来怎么样了？” 小何说：“放心，我找了可靠的人陪着他，照顾他，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的。” “谢谢你，小何。哎，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思无涯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小何说：“该不该的，我听完了才好判断。” “你说我怎么有种感觉，感觉疯画师就像我的师娘一样呢！” 小何慌了：“我的思掌门，你可别当着人家的面叫，你这样会直接把他送走的！我可是刚劝他把断肠草弃了。” 思无涯挠挠头，“跟你开玩笑的。既然是师父的故人，我内心里就感觉比着其他人亲近一些似的。” 小何一本正经：“那也不能随便认娘。” 思无涯除了袁天纵袁天赐两个大徒弟，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徒弟，十六岁的思天赐。风雷门的门人成年以后，大都娶了媳妇回归普通的家庭生活，现在门派里最活跃的就是此思天赐了。 小何以为，袁天赐固然古灵精怪，但是见了思无涯总是一副顺头顺脑服服帖帖的样子，虽然人人都知道他这是暂时装出来的，但是难为他能在师父面前装那么真，那么久。也不知道他这是敬爱师父呢，还是惧怕师父呢，还是故意跟师父作对。 但是思天赐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包括师父在内。一天不捉弄大家两回，那就不是他自己了。他爱问问题，对世间所有事物充满好奇心，而且还喜欢动手研究，除了研究不会说话的死物，研究人也不在话下。 不过，思无涯一点不反感他。因为这股子类似袁天赐的劲头，他还挺喜欢他。而且，思天赐和袁天赐一样，在练功夫上有着独特的天赋。看他那股机灵劲你会以为他一定擅长投机取巧，可是他偏偏又有着思无涯那种勤奋起来就六亲不认的韧性。 临走了，思无涯叫过思天赐来，把一把用厚布包裹起来的刀递给他，嘱咐道：“先别打开用，因为刚刚开了刃，容易伤到人。你答应我，务必等到七天后光芒收敛了才能启用。” 要搁在往日，思天赐必定一转身就把师父的嘱咐抛诸脑后，他那个好奇劲怎么可能挺得过七天？ 但是这次因为知道师父此去凶险，他破天荒做起了乖徒儿，也不问为什么非等七天，也不问难道只是看看也不行吗，乖乖收起宝刀，送师父下了山。 马车碌碌，即使走在管道上，也避免不了颠簸。 思无涯问小何：“觉得伤口如何？” 小何说：“伤口痛点倒无妨，只是那毒确实霸道，这都多少天了，我都无法正常提气。” 思无涯说：“给你长点教训也好。你是多精明的人啊，连我的蒙眼布头都不忘检查一番，怎么自己涉险的时候就没有好好估量估量后果呢？” 小何犹自辩解：“这事吧，还真有点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意味，我的自信来源于我和他是同一类人，所以我相信自己对他的判断。” “同行就是同一类人了？那你也会在对手快被毒死的时候，还要在他身上连拍三掌？” “说不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是唯一能保全自己的方法。” 好吧，受害者自己都原谅了加害者，思无涯于是也不再纠结这些，聊起即将面对的对手。 这第一位对手，是虎啸拳的传人邱山川。虎啸拳根上源自神医华佗的五禽戏。只不过神医练习它的目的是强身健体，而后辈们练习它却是为了武林争霸，大杀四方。邱山川依附大铭将军，就是为了博取名声，光大虎啸拳，扩张本门势力。 如果武力变成欺压弱者的手段，这是思无涯等人看不惯的。他的师父袁大义头一个愿意站出来为弱者发声助力。平强扶弱，风雷门将义字贯彻到了平日的修行中。 小何说：“邱山川根本不足道。三夫人也不在话下，就是这第三人让我有点没谱。” 思无涯说：“要是三局两胜制就好了。” 小何说：“啊，大铭将军要是这么讲究，就不会拿孩子做文章了。” 思无涯说：“大铭将军好歹也是一代豪杰，可能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不堪。说到底，他肯定还是愿意相信孩子是自己的，想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小何想了一会儿说：“我总感觉这第三人和大铭将军的家事有点关系。” “啊，有道理。如果真的是大铭将军怀疑的那个人，那落樱夫人应该认得他吧？” “问题是，人家落樱夫人根本没有和什么外人苟且，那又何来第三个人？” “对呀。此人既然参战，看来也并不知道自己是别人眼里的嫌疑人。” “这事越发诡异了。你可得自己小心。” “放心。我还从没有这么从容过。” 13 可能为了公平和避嫌，大铭将军把他们的对决，安排在了济南府历下古城的点将台上。这里周围三十里空无一人，可见将军并无埋伏暗桩和设置其他障碍。 思无涯缓缓解下背上的琵琶，他虽然蒙着眼看不见，但是猜也能猜到秦可观的脸色，现在肯定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这是二人定情信物，是秦可观搜罗了天下最好的材料，找最好的匠人为段锦制作的琵琶。 “受人所托，特来归还此物。” “送出去的礼物，哪里有再收回的道理？若是那人嫌弃不要，请她自行处理了便是。”秦可观咬着牙说。 “如此，便得罪了。” 思无涯按照落樱夫人的要求，抽出宝刀，将琵琶砍为两段。 此举意味着恩断义绝，从此二人再无复合的一线可能。 秦可观肝肠寸断，指甲几乎刺破手心。但是脸上依然保持着伪装的镇定和冷漠：“好一把快刀。春愁满马，我欲何为？” 第一个出场的邱山川果然是三人中最不济的，思无涯只用了三招就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思掌门，将死之人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可否为我解答？” 邱山川问，语气里的不甘和困惑呼之欲出。 “请讲。还有，你当然不会死，我的刀是没有开刃的。”思无涯抽回刀，没什么表情，既不流露同情也不流露傲气。 “一个盲人，是如何准确判断对方的招式发过来的方向呢？如果是兵刃，带起的风力或许可以被你提前感知，可是短距离的拳风，你应该来不及做出反应才对吧？毕竟我的虎啸拳，速度也达到了疾风摧草折的程度。” “是因为气焰。一般的人，是通过双眼，见招拆招，再有甚者，便能通过肢体感知力场，自觉的提前调动手脚的力量方向，而我因为眼盲，不得已就只好凭借全身来感知敌手，练习得久了，就能有效的感知对方的气焰。毕竟是高手，他们的发功运力都会在周身燃起不小的气焰。当然了，越是像你这样的高手，气焰越是高涨，就更容易感知。”思无涯耐心地解说着，简直有点苦口婆心的意味。 小何暗笑：这就是针对将死之人才有的慈悲吧？对我怎么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 邱山川长叹一声：“不知道思掌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取笑我。照你说来，越是高手，反而就越容易被你打败喽？”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盲眼使我练就了其他人不需要练习的对敌方法。毕竟我的劣势太过明显，而我又太想活命。” 邱山川可能渐渐也领悟了思无涯的中心思想。只觉更加心灰意冷。要是非得自挖双眼才能炼就这样的本事，那此生可就没戏了。因为他自己没胆。 邱山川如同魔怔了一般，顾自呢喃：“到底是高手才是高手，还是高手并不是高手？” 思无涯慈祥地说：“不要想那么多，还是回家好好养伤吧。” 邱山川于是听话的转身，慢慢走远了。 小何靠近思无涯问：“你竟然没带春愁刀？” “刀留给思天赐了，那是掌门刀。我已经不是掌门了。” “思无涯，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打算什么？这里的规则是打败即可，又不用杀人，用不着那么锋利的刀。” “……你等着。” 三夫人的长相思着实晃眼，看似细长柔软却又带有凌厉罡风，可思无涯还是轻巧地躲过了它那如蛇蝎缠身般的进攻，嘴里还不忘一本正经打趣：“三夫人，你爱一个人，就更要给他自由，缠得太紧，反而会失去他。远离他，反而更容易得到他的心哟。” “思无涯！”三夫人气得咬牙切齿。长相思如龙蛇游走，再次卷起一阵狂风袭向思无涯。 思无涯好整以暇：“哦，不用谢我，其实这也是一个朋友教我的。” 小何后来问思无涯：“我能问你，是哪个朋友教你的吗？” “不就是你吗？我哪有别的朋友。”思无涯很肯定地说。 “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 “那就是你用行动告诉我的。” “啊！”小何心脏骤停一秒。 三夫人渐渐发现了思无涯的诡计，是想用言语激得自己乱了方寸。于是也学他那样，拿话刺激他：“思掌门，你刚才不是和邱山川说你很想活吗？真的那么想活，就不会这么爱管闲事了吧？” 思无涯自动忽略了人家的出言不逊，一本正经地说：“这要看你对活的理解了。不同的人，对活着有不同的看法吧。比如我，如果不能自由的执行自己的意志，那只能叫苟且。不叫生活。” 三夫人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道：“是吗？要是我今天偏不让你自由行事呢？我也有自己的意志，那就是打败你！” 思无涯说：“挑战我的人很多，我早已习惯了凭自己的实力打出一条通往我自己的意志的通道。” 三夫人说：“哼，你怎么现在只剩下躲闪了？你倒是进攻啊。” 思无涯说：“啊，恕我浅陋,我很少攻击女人，懂得招数不多。” 三夫人哈哈大笑：“你别以为自己装出一副男子汉的模样，就能博得我的好感。” “好感就不必了，如果夫人自动认输，咱们还能和气地说声再见。” 三夫人笑得更厉害了：“我算是领教了思掌门的打通关实力了，原来却是嘴上功夫！” 思无涯说：“夫人就是聪明，一下子看透了我的意图，如果能兵不血刃地解决纠纷，我宁愿不要什么绝世武功。” “思无涯，你以为你是谁？” “夫人，我只是一个和你擦身而过的路人，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也可以自由自在心无挂碍地过自己的生活，如果为了一个负心人而空耗自己的青春，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满园春色，又不是只有一枝独秀。”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不知道是不是思无涯的啰里啰嗦真的打动了三夫人，还是触动了三夫人的伤心处，三夫人忽然收起长相思，低吟了一句。 然后，三夫人就抬头叫道：“思无涯，我可是冲着你天下第一的名头才来挑战的，你一招未出，难道就是所谓对女人的尊重吗？” 思无涯说：“得罪。如果夫人是来比试武功，那么咱们就较量三招如何？” “思无涯你还真是狂妄啊，行，三招就三招吧，好歹没比邱山川少。” 思无涯第一招就削掉了三夫人束发的高冠，第二招就用刀背震掉了夫人手上的长相思，长相思还未落地，思无涯的第三招已经将它断为两截。 这闪电般的一幕不单令三夫人张大的嘴再也合不拢，旁观的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小何是见过思无涯出刀的人，也摇头赞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没有每日挥刀一万次的训练，这些都是空谈。” 三夫人忽然笑了起来，甩了甩披散的秀发说：“思无涯，你斩断了我的长相思，又放开了我的三千烦恼丝，我到底是该骂你还是该谢你？” 思无涯弯腰施礼：“得罪，我只是觉得束发太生硬，不大适合你。” 三夫人捡起断成两截的长相思，对着将军所在的方向说：“长相思已断，看来我该走了。” 但是她没有立刻走，而是走到思无涯跟前，小声说：“原来你看得见？气焰什么的，都是唬人的吧？” 思无涯抿嘴笑：“嘘，你能帮我保密吗？” 三夫人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了，但是她秀发纷飞的背影却在大家的心里停留了好久。 大铭将军领着那位带面具的武士走到思无涯跟前：“思掌门，佩服佩服。” 思无涯淡然说：“岂敢。秦可观，观天下一切好戏，听说这就是将军为自己名字做的注解？” 将军耸耸肩，摊开两手：“看武林顶尖高手厮杀，不是极乐吗？” 思无涯说：“这就是你设局的目的？小心乐极生悲。” 将军说：“怕什么，我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夫人，早就尝过了悲辛。” 思无涯说：“你还会失去你的小儿子。所以，劝你以后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大儿子吧。你就只剩下他了。” 将军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拍了拍身边武士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思无涯对着那人说：“听说你是在那场大火中毁了容，我的徒弟也是那场大火的受害者，我会为了我徒弟，让你一招。” 没想到那人用一种怪异的语调说：“不必，袁天纵就是我杀死的，有本事就杀了我替他报仇。” 这人声音嘶哑阴沉，透着怪异，思无涯猜测他的嗓子也在那次大火中受了伤。 思无涯问：“为什么你要杀他？天纵那样的人，怎么会有敌人？” 那人说：“哼，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凭什么人见人爱？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这算什么理由？看人不顺眼就杀人？思无涯完全不信此人的信口开河，只是纳闷，这人故意激怒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小何的笛声响了起来，那人歪头看了一眼何所以的方向，问：“这是你的帮手吗？” 思无涯说：“是的，这是我的好朋友。” 那人说：“好朋友？他怎么不出战，任由你一个人打三个？” 思无涯说：“因为他相信我的实力。” “哼，”那人抽出腰中的弯刀，“对付那两个草包，当然费不了多少力气，对付我，你可要把腰带扎紧了。” 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有挑衅意味的话，但思无涯却蓦地心跳了一下，因为思无涯有个习惯，就是每次和人动手前，都要紧一紧腰带。这人认识自己吗？还是纯属巧合？ 思无涯说：“行，如果你值得我紧腰带，就说明你的功夫没有白练。” 说话间，那人已经连砍了三刀，刀风在思无涯面门前刮过，思无涯诧异地说：“是弯刀？会使弯刀的，中原人里面倒不多见。” 那人说：“是啊，倭人吊诡，善使弯刀，汉人总是不屑。” 思无涯说：“直刀弯刀，都只是兵器的一种，我自己倒不会以刀论人短长。” 那人说：“在盲刀天下第一面前，没人配使直刀吧？我小时候偷懒，也没有练好刀法。就想另辟蹊径，换成弯刀，或许能打败你。” 思无涯说：“啊，好主意。有时候走点弯路，反而会提前到达。” 那人问：“那么思掌门，你们门派为什么一直拘泥于直刀呢？” 思无涯说：“老实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是个木讷的人，只知道遵守师父和师祖的教训行事。” 那人说：“但你毕竟练成了天下第一。想必令师父还是有些道理的。” 思无涯很开心：“咳，你说我师父的好话，我可以让你三分。” 那人说：“思掌门倒随性得很。” 两人对着砍了一阵子，思无涯忽然发问：“适才对阵，我动你才动，我不动你也不动。莫非阁下，你也是……” “哈哈，没错，如果我以全明之眼打败盲刀大侠，那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所以我也自毁双目，只为今日一战。” 思无涯倒吸一口凉气：“可是，阁下求胜之心如此强烈，万一输了，又该如何自处呢？” 那人说：“输了自然是死在你的刀下，有什么难自处的。难道还活在世上丢人现眼不成？” 思无涯无言。抱着必死的决心对战，此人确是好胜之极，然而，要知道，这次的对战就只是为了夺子，此人犯得着下这么大的狠心吗？ 就是为了争天下第一的名头吗？要是这名头是个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存在的帽子，思无涯真想立刻摘下来扣在那人头上。 “所以，可否在我死之前，让我见识一下贵派最厉害的刀法？”那人又说。 思无涯沉吟片刻说：“既然你看不见，那我就冒昧解说一番。本门刀法是历代祖师完善而成，我也只是学会了些许皮毛， 臻于化境的七招绝杀，我只熟用了其中的三招。” 那人说：“就是这样了，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招式不需多，一两招便可独步天下。” “那么，接下来我将使用第一招，飞流直下。” 话音未落，思无涯已如旱地拔葱，腾空而起，两臂如大鹏展翅，身影在半空倏然调转，手中刀影幻做水珠光箭般倾泄而下，似飞流直下的瀑布般兜头浇来，那人浑身戒备，却在最后关头忽然矮身举刀迎击，众人以为他有什么厉害的招式，却忽见弯刀撒手，只听得仓啷啷声响，思无涯的刀风把弯刀裹挟着打了数个旋才落下。 思无涯收刀落地，那人哈哈大笑：“我可不敢和思掌门的刀硬碰硬，只好使出我的绝招叫做临阵脱逃，丢卒保车。” 思无涯说：“毫发无损的逃脱，也是一种胜利。现在我便要使用第二招，莲花斩。” 那人说：“啊！这个我有听说，听说你们门内有位大侠原是个剑客出身，因为见识了风雷刀法而执意加入风雷门，从此弃刀使剑，但是他毕竟被剑法浸淫那么多年，所以他的刀法里总有剑招的影子，最后他索性把剑招融入刀法，独创了这招莲花斩。” “不错，风雷刀法兼收并蓄，取他家之长，才会不断的发展和精进，这招莲花斩的意境取自太乙真人宝剑挽莲花，重塑哪咤金刚不坏之身的传说，只不过此招过后，对手怕是要来世重塑肉身了。” “名字这么美，后果却那么惨，您看我还有机会逃脱吗？” “我的刀没有开刃，你只会受些钝伤，我一定会留你性命看我的第三招的，因为那是我师父所创。” “没有开刃？你，使的不是春愁刀？”那人眼盲，自然不知道思无涯使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刀。所以听到此，甚是诧异。 思无涯说：“用什么刀，对我来说没有多大差别。” 那人叹了一口气：“也对，以你的修为，哪怕朽木当刀，也一定可以杀人于五步吧。” 思无涯回头说：“小何，帮他把刀拿过来吧。” 那人却从腰间抽出另一把更短的弯刀说：“不用，我这备有更厉害的兵器呢。” 小何惊呼：“是月异星邪！” 思无涯也很吃惊：“啊！就是月异星邪里面提到的那把弯刀吗？” 那人淡淡地说：“什么月异星邪，从没听过。这是我自己捡来的。” 思无涯暗忖：难道天赐把月异星邪刀谱和刀扔进山涧之后，终是漂流出去，被别人捡到了吗？ 小何也觉得事情蹊跷，在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声音更是冷淡：“在下无名。” 那人不再多说，忽然一把弯刀使得密不透风，渐渐欺近思无涯。 思无涯定心凝神，将莲花斩圆满地招呼在无名身上，只听噗噗声音传来，无名身上多处受伤，但此人极能咬牙，竟然强忍疼痛，并不刻意躲避，从而在思无涯刹那的犹疑间隙中刺中了思无涯的肋间，思无涯呵了一声，没想到那人蓦地停止出刀，喊道：“啊！我伤了你了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思无涯觉得他这声惊呼不是刺中对手后的高兴和得意，反而是透露着意外和担心。不过这当然是他听错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思无涯说：“不打紧。不是要害。” 那人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换了一种语调说：“我竟然能伤了天下第一的思大侠，我是不是很出息？” 思无涯心想：“你这是想让我夸你吗？我是夸还是不夸啊？话说我的肋间还挺疼。” 那人不待思无涯想好，就又说：“思无涯，莲花斩我已经领教过了，不如赶紧使出最后的杀招吧，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思无涯说：“见识过白云出岫的人，可都在黄泉路上了。” 那人嘴角一歪：“白云出岫，必染血而归。你拿一把钝刀，也太小瞧我了。喂，思无涯的朋友，你把我那把弯刀给思掌门。今日若见识不到真正有杀气的白云出岫，恐怕我做了鬼都不得安宁。” 小何倒是一点意见没有，他自打刚才看到思无涯受伤，就恨不得思无涯赶快一刀结果了这厮。 只不过这是思无涯的战局，他不好乱发言，才一直隐忍到现在。 他把弯刀递给思无涯，“既然他想要个痛快，干脆就给了他吧。别再抱着你那活着恨好过死了了的思想了。” 思无涯心说好吧，用弯刀使白云出岫，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呢，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试试。倒不是非得杀了他，让他挂点彩，也许他能学会不要那么狂妄。 思无涯用无名的弯刀挽了几个刀花，弯刀比较轻而且飘，原来是这样的手感啊。思无涯用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使用除了本门直刀以外的兵器，一种特殊的新鲜感油然而生。就好像换了一种活法似的。 他忍不住多舞弄了一会儿这弯刀，那边无名叫道：“思掌门，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思无涯说：“一个人的武器，就像他的左膀右臂，怎么你那么轻易就舍得送人了？” 无名哼了一声，“我连命都准备送给你，一把刀算什么？” 思无涯从对方的话里，已经数次听出了对方视死如归的决心，他不能不起疑心。 他收刀立稳，问道：“这位朋友，我受落樱夫人所托，特来与各位对决，只是想帮夫人要回自己的孩子，我不想争什么天下第一，也不想要谁的命。如果你现在肯弃械认输，我就可以圆满的完成今天的任务，打来打去，我也有点累了。” 然后他就转向小何说：“换个曲子吧，不要十面埋伏了，他好像容易被激昂的曲子激怒。” 于是小何点点头，改吹《海上生明月》。此曲大有安抚之功效，可以使人心境澄明。 可没想到无名一听思无涯这话，更像被激怒了一般，话也不说一句，忽然将手中弯刀使出诡异的招式，整个人如同一朵刀光组成的花球飞向思无涯。 思无涯先是腾空而起，再次使出飞流直下，可是这次无名却毫不示弱，在思无涯的弯刀所到之处，他的月异星邪总是试图去砍削他的刀尖。 思无涯当然知道，月异星邪这样的兵器，定然有着普通刀剑所不及的锋利和硬度，他当然不能硬碰，每次都只能临时变换自己刀锋的方向。 看来对方的目的是先下了自己的兵器再伤人，以此达到折辱的目的。而之前的对阵，他明显隐藏了自己的实力。现在的无名，如同化作了一把利器，没有肉体，没有思想，也没有语言，就只有进攻。 思无涯已经无暇去思索无名之前的种种奇怪表现了，他必须拿出九成的心力才能应付得了当前局面。现在他也渐渐明白，之前的无名之所以比较弱势，可能就是因为其一武器不称手，其二，他没有使用月异星邪刀法。 思无涯还记得师父说过，古龙大侠所创的月异星邪，之所以被风雷门历代掌门严令禁止，乃是因为此刀法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的阴损招式，当时的思无涯听了似懂非懂，此时才明白其中的深意。这刀法里有恨，是那种为了求胜哪怕天残地缺的恨意。 甚至为了求胜哪怕自己灰飞烟灭的恨意。 思无涯当然也要胜。 不胜就没法夺回孩子。 思无涯也没有退路。 刚才小何已经告诉了他，秦可观已经把孩子带来了，就在随他而来的那辆大车上。而落樱夫人也已经来了，她的情绪很激动，恨不得立刻就奔到那辆大车上。要是今天不能领走孩子，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思无涯不想看一个女人发疯。 思无涯忽然大喊一声，“你要见识白云出岫，见了可别后悔！”说完人便双手握刀，忽然匍匐倒地，无名的刀已经接近他的肩膀了，他就地一滚，忽然举刀砍向无名的双脚，无名急忙跃起，而思无涯也同时跃起，斜刺里砍向无名的小腿，无名当然举刀去挡，思无涯却一个转身，从背后出刀扎进了无名的肚腹。 思无涯扎的很浅，他只是想尽快打赢而已，并不想真的杀了无名，谁知无名借着刀势，却猛地向前一扑，因为思无涯知道月异星邪刀法有这种宁可自己受伤也要继续进攻以求击中对方的邪气招法，所以思无涯赶紧抽刀，好准备迎击，结果没有抽动。 因为刀子被无名死死地攥住了。同时无名手中的月异星邪刀当朗朗落了地。 这个变故太匪夷所思，思无涯大惊失色，甚至有点失神失智。 这种自毁，好像也并不是为了进攻吧？ 思无涯握着弯刀的刀柄，不知道是该放开还是抽出来，还是继续扎进去？ 他甚至听到了鲜血滴答滴答落地的声音。那么这个人真的是一开始就抱着求死的念头来的吗？ 你，到底是谁？ 就听见无名还是用他那个怪异的嘶哑声音说：“师父，命，还给你了。” 只不过此时的声音，没有了一开始的暴戾，而是多了一份宿命般的温柔。 “......天赐？！” 思无涯摘掉无名的面具，又扯掉自己的眼罩。 是袁天赐。 袁天赐处心积虑毁了自己的视力，又喝毒药破坏了自己的嗓音，到头来只是为了死在师父的刀下而已。 “天赐，你这是为什么？”思无涯悲痛地几乎心脏骤停，抱着袁天赐的双手几乎要抠到他的肉里。 “师父，我很难过。天纵死了，你一定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我去问你，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师父，你真的没有怪我吗？” “从来没有。” “那你为何把窜天猴的名字改为思天赐？” 这个心结困住袁天赐很久了，他一直以为师父是永远把他逐出了风雷门，甚至把他的名字都收了回去。 “因为你啊！”思无涯的手臂收紧，袁天赐感觉到师父的体温包围着自己，忽然觉得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原来师父没有讨厌我…” “没有。”思无涯斩钉截铁地说。 “夫人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阻止她要回孩子呢？我只想借机和师父比试一下，如果我赢了，师父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吧......可是我怎么可能赢，师父啊！你可是天下第一。” “你有这样的好朋友，师父为你高兴。” 此时的思无涯甚至想，哪怕你真的和落樱夫人超出朋友界限，我也会为你高兴的。 “师父你知道吗，有些话，我只对她讲过，她没有瞧不起我，反而说‘谁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况且你又只是藏在心里，并没有影响他的生活。’” 思无涯不明就里，但还是附和天赐说：“我早知道落樱夫人不但有美貌，也有美好的内心。” “嗯。不过那个时候，我远远瞥见了秦骥，他却迅速躲了起来，堂堂大铭将军却生了这样猥琐的儿子，我就想幸好夫人给他又生了两个更好的孩子，谁知道，不到一年就生了变故。” 思无涯有点明白了，可能这就是秦骥启动污蔑落樱夫人的卑劣计划的起源。 袁天赐君子坦荡荡，至今也不知别人往自己身上泼的污水。 思无涯掀开衣服想看看袁天赐的伤口，他却拉住师父的手说：“不用看了师父。我是下了决心的。” “可是为什么？”思无涯依然没法接受。 袁天赐却问道：“师父，你的眼睛好转了吗？” 思无涯忽然想到，也许袁天赐是因为内心愧疚，那天师父代替自己受了升仙粉的毒，瞎了双眼，所以他才自毁双目的吧？ 他连忙说：“师父的眼伤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虽然杀手误把我认成了你，但那是他的错。跟你无关。” 结果袁天赐却说：“啊！原来如此。” 思无涯一听坏了：“原来你并不知道！那你毁伤自己的眼睛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为了公平。” 盲刀对决，只为公平。思无涯真想揍这小子一顿，哎，可是怎么下得了手？ “不过太好了，师父的眼已经好转了，谢谢何掌门，他是能照顾好你的人。虽然，我一看到他就生气，凭什么是他啊？” 这问题思无涯回答不了。 在袁天赐颠三倒四而又充满不甘的话语里，思无涯已经渐渐明了了他的心意。只是明了以后，他更加为袁天赐感到悲伤。 一滴眼泪，滴到了袁天赐的脸上。 “师父，这滴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吗？”袁天赐摩挲着自己的脸，沾了泪水的手指靠在唇边，“是咸的。和我小时候尝过的尿一个味。” 思无涯紧紧抱着袁天赐越来越冷的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师父，我要走了。我要去找天纵了。本来我以为能杀了你，做个天下第一也好，不过，这样，更好。师父啊，思…无涯…”声音渐至无声。 思无涯忽然放下袁天赐，拿起他的弯刀，奔到不知何时已经将孩子背在身上的秦可观面前，吼道：“把孩子给我！”那双通红的眼睛连小何看了都有点害怕，因为这个时候的思无涯，已经起了杀心。 秦可观双手拄着自己的武器断天锏，低头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尘沙说：“是秦骥跟我说袁天赐看上了落樱......段锦。” 思无涯冷笑一声：“那秦将军真是误会袁天赐了，他喜欢的人是我。” “是我一开始就错了，不论秦骥说什么，其实我连一丁点都不该怀疑她。无论有没有袁天赐这个人，我都不应该怀疑她。” 现在思无涯信了，秦可观是真的后悔了。 因为他语气里的冷静和绝望，透露着他闻道之后的彻悟和释怀。 朝闻道，夕死可矣。 “你们，能放过秦骥吗？”秦可观的表情呈现一种可怜巴巴的无助感，“我知道不论是何掌门还是思掌门，杀死秦骥都易如反掌。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肯定已经组织了人马在来的路上了。” 听完这话，思无涯就知道，秦可观已经下了赴死的决心。 因为如今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志得意满的秦可观了。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自信。一个人开始怀疑别人，其实就是因为不自信。 纵然可惜，但这将死之人的决心还是制止了思无涯前进的脚步。成全别人，哪怕是眼睁睁看着他送死，有时候也是一种至善。 这样，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就不必因为世界某个角落的某个人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苟延残喘在日日悔恨锥心的岁月里这样的事而懊恼了。 长痛不如短痛，活着不是单纯的数日子长短，如果失去了自信和自尊，特别是像秦可观这样的前天下第一，不如一死谢红尘，投胎再来过。不就二十年嘛！弹指一挥间，英雄再重现。 秦可观扔掉手上的断天锏，解开胸前系紧的红丝绸，把背后的孩子转到前面，捧在手上，落樱夫人紧张的上前一步，小何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要沉住气，因为现在的秦可观情绪完全失控，几乎不能以正常人视之。小何又转头看了一眼思无涯，他依然保持刚才的姿势站着，似乎完全没有移动过。他看上去很放松， 可是小何知道，他和大家一样，全部心神都寄托在孩子身上，行百里者半九十，前面的一切搏杀都只是开局而已，真正的对决就在秦可观的一念之间。 秦可观默默垂眼看着怀中小儿，忽然笑了笑说：“真是可笑，在大人生死搏杀，咬牙切齿勾心斗角的时候，这孩子说不定在想真好玩，我骑着的这人走来走去的，一会儿我看见天，一会儿我看见地，只有我是宇宙的中心，看它们变来变去！” 思无涯道：“可不是好笑吗？这孩子说不定在问我：你是哪里来的野人？管这许多闲事，人家夫妻吵架，哪里轮到你指指点点？” 秦可观纵声狂笑：“不错，夫妻吵架，我败在我老婆手下，我认了！只不过日后你独自养育这俩孩子要受许多辛苦，恕我不能分担了！” 说罢手臂运劲上扬，裹着小儿的红布兜直飞上天，小何和落樱夫人双双施展轻功跃上半空同时接住了孩子，落樱夫人紧紧搂住孩子，小何扶着她们母子稳稳落向地面，这时他们才看向秦可观，那个伟岸高傲的身影已经委顿在地，早已气若游丝。 思无涯轻声说：“刚才你们去抢孩子的时候，他运功自断筋脉，毁了五脏，现在应该已到弥留时刻。” 落樱夫人抱着孩子来到父亲身边，举起孩子的一只小手放在秦可观脸上，秦可观脸色渐趋平和，最后定格在一个苦笑上。 思无涯暗想，其实一开始自己那一刀就已经杀死了秦可观。就是劈断琵琶那一刀。杀人的不是刀法，而是爱和悔的力量。 思无涯曾经问过小何：“世上真有因爱生恨这种事吗？” 小何答：“你这样问，显见你从未爱过。” 顿了一顿，又接着说：“我指的是另一种爱。我知道你爱师父，爱徒弟，可是有一种爱和这些都不同。” 思无涯说：“如果大铭将军爱落樱夫人，不是应该多做些让她开心的事吗？而由她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由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应该就会开心吧？哪怕她去喜欢另外的人和物。” “啊，我错了，你虽然没有爱过，可是对爱的理解，还是很专业的啊！” “哪有那么复杂，比如我爱师父，当然就会听师父的话。” “还是不太一样吧，男女之爱里，包含了一种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独占。而像大铭将军这么霸道，这么善妒的人，当然容不下任何人和自己的夫人有染。” 马车送走了落樱母子，思无涯和小何埋葬了袁天赐和秦可观。 小何给思无涯包扎了伤口后，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伫立在袁天赐坟前，同样一言不发的思无涯。 小何担心那种懊悔的心情会纠缠思无涯很久。可是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去开导他。这令小何很苦恼。觉得不但伤口疼，连五脏六腑都有点绞痛。 忽然，思无涯掉头冲自己走了过来，边走边喊：“秦将军还真是大方，把这么好的马车留给了我们，走吧，赶紧上车，逃命吧！” 小何略感懵懂，事情这就了结了？ 思无涯看着他说：“你没听说秦骥已经在追杀我们的路上了吗？我可不想和官家做对，咱们赶紧落荒而逃吧！” 小何乖乖上了马车，思无涯坐在驾驶辕上，冲小何笑笑：“我固然会追悔逝去的人，可是活着的人，不是更重要吗？” 那是当然。 小何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可是你一个瞎子驾车，不正是人们说的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吗？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别呀，我敬爱我的师父，可是我不想像她那样老死在一个地方，我想去外面更远的地方看看。” “这样啊！好吧，我陪你。” 14 逃亡路上。某个早晨。 “思无涯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见你扭来扭去，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伤口很痛么？” “不是。是没法练习挥刀。”思无涯愁眉苦脸地说。 小何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说：“哎呀，你也太自律了吧？一天不练就浑身难受是吧？没见过人家谁在逃亡路上还惦记着练功的，你师父到底是个多可怕的人啊！” 思无涯斜了一眼小何，小何举手投降：“好好好，不准说你师父坏话。挥刀一万次，到底真的假的？谁能有耐心连数一万个数？在连早饭都还没吃的情况下！” 思无涯眯眼笑：“刚开始的确是数着的。后来就不用了。” 小何拿一只手指指着思无涯：“你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偷懒。” 思无涯摇摇头，“不是，后来就可以根据前面的经验，看日头升起的高度来判断时间了，时间够了，次数也就差不多达到了。” 小何不服气：“那要是下雨阴天呢？” 思无涯淡定说：“那就还得慢慢数了。” 小何翻倒：“行，佩服佩服。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死心眼子的人吗？” 思无涯：“师父说，勤能补拙。我这样平平的资质，本来是完全没有机会出人头地的。” 小何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他只是想到星辰寂寥的清晨，山顶上那个挥汗如雨的少年，就有点愤愤不平，虽然明知道是那些寂寞辛苦的日子成就了今日的思无涯，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说他资质平平？ 看到小何住了声，咕嘟个嘴，思无涯忽然说：“来，把手给我。” 小何警惕地问：“干嘛？” 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 “听说江湖上早就有传言，说我们俩有私情，要是我不对你做点什么，岂不是白担了这个名声？” “思无涯你，啊！” 好在车夫聋。 不是天生的，他用棉花把两个耳朵眼堵住了。 因为他觉得世音嘈杂，听多了容易长针眼。 “剪个指甲你叫唤什么？” “要不换你试试，要是有个盲人拿一把杀猪刀给你修指甲，你能淡定吗？” “能啊！如果那个盲人是你的话。” 啊这。 小何的脸怎么了？是一片晚霞跑错了地方，误把这里当成了归宿吗？ 番外一 “你陪着我亡命天涯，连四有门人都不带，这修指甲我还可勉力为之，可是，水盆羊肉真的不会做啊！”思无涯说。 “无妨，听说西域的手抓羊肉也不错。” “手、抓、羊、肉？不用筷子？你连洁癖都放弃了？” “乡巴佬，你太孤陋寡闻了，应该早点带你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的。” “现在看也不晚。” 番外二 “你这一提起水盆羊肉，我都饿了。”小何摸着肚子说。 “哎，说起来，别人也就罢了，你就那么放有风走了？” “没办法啊，他父亲说，江湖就那么大，你已经看过了，考虑考虑回家帮我卖臭豆腐吧？” “于是他就回去了？” “不然呢？跟我们到西域吃沙？” “咱们可以在西域开一个水盆羊肉店啊！那里羊那么多，也不可能全部都做手抓羊肉吧？总得讲究点多样性吧！” “去你的吧，少给人霍霍羊了。你身上有伤，要少吃荤，多吃蔬菜。” “蒙古大夫，你说反了吧？肉体有伤，不是应该多吃肉补补吗？而且为什么你有伤的时候就可以吃肉？而我就不能吃肉？” “告诉过你，不准提肉这个字了！口水都兜不住了！” 番外三 好吧，思无涯暂时闭了嘴。装出老实样子，默默卧在那里。 小何却忍不住又开口了： “真的说放下一切就放下了？那你们风雷门的一诺千金呢？” “什么一诺千金？” “鹤羽笺啊，别跟我说你现在发烧烧糊涂了，治脑子的药没管用，倒把眼治好了，眼治好了更应该能辨认鹤羽笺啊！” “傻子，所以我们必须快马加鞭啊，只要我们跑得足够快，他们谁也追不上，就没法出示鹤羽令了！只要我没看见，就全当不存在！” “思无涯，你个无赖！你少来了，恐怕你是害怕思天赐追上你，然后撂挑子吧？一十六岁的孩子，你让他当掌门，你这是栽培吗？你这是拔苗助长！” “顾不了那么多了，跑路要紧！” 思无涯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我吧！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武林大侠，就是一个放浪形骸的无赖而已。 做无赖的自己，真是一件痛快之极的事啊！ 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天下第一的名头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很快会有更厉害的角色出现的，江湖并不会永远一枝独大，每个人都是江湖的主人，每个人都有可能坐上第一的位置，只不过成名后的况味，各有各的体会罢了；掌门人的担子吗？说撂也就撂了，当初自己从师父手里接过来的时候，不也手忙脚乱，好歹也坚持担了这么多年，让思天赐吃点苦，有好处。要是他吃不了，非要跑，那也只能随他去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嘛，谁阻止得了？ 哎呀不对，怎么感觉这是说自己？

  

  乔风吹动鲤鱼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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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oooodbye 2021

  2021没怎么看书 沉迷于all jin 同人文 电影 电视剧 番剧 倒是看了很多 书单 《呼兰河传》萧红 《追风筝的人》 《狂人日记》 电视剧 番剧 电影 觉醒年代 < Modern Family > < Black Mirror > < 마우스 > < squid game > 犬夜叉 国王排名 漂流少年 城南旧事 鬼灭无限列车 绿皮书 —————- 2022 多读点书吧！📖

  

  景夏No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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