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佟房]落魄

[正文]


午时

　　午饭后，天气更阴沉，更郁热。低沉潮湿的空气，使人异常烦躁……

　　房怀清在房中来回踱步，他心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而他每次不好的预感几乎都会成真。

　　给谁打电话，又能给谁打电话？现在谁敢收留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摊上了要命的官司。

　　房怀清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北宋的青釉笔洗，他慌慌张张地跑了一路，哪怕是师傅给的东西能当的当都当了，不知道怎么还漏了一个笔洗。不过也好，当了还能再撑一段时间。这个笔洗是佟佩帆给的，那个人应该不知道佟佩帆，但是打给他会接吗。

　　乌云压的很低，房怀清撇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转身拨了一个电话，吱吱地电话连接声等得人心焦，他得赶紧离开。还好在他想挂断的前一秒电话接通了，还是那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喂，请问你是？”

　　但凡有一点别的可能，房怀清根本不愿意打给佟佩帆，沉默了一会。电话里的人也不急，一直在好脾气的等着。良久，房怀清哑着嗓子说到“我是房怀清”

　　“嗯。我猜出来了，怎么了？”

　　停了一盏茶的功夫，窗外乌云颜色愈加浓烈，泼了墨一般。房怀清开口道“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电话里的人一顿，房怀清的心一紧。昔日风光无两的怀清公子，竟也有如此一天，落魄到求着闹掰的朋友收留。

　　听电话里没有传来人声，只有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呵，便知如此，这朋友啊，熙熙攘攘的皆为利来皆为利往的，有哪门子的雪中送炭的情意，自己还恬着脸求他。

　　房怀清正准备拿话呲他两句给自己挽个面，只听“怀清你在哪里？我东西都打点好了，这就去找你。”

　　房怀清一怔，“在虎坊桥湖广会馆巷子，你来吧。”

　　戌时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树上的叶子一动不动，蝉一声也不出。忽然一阵大风，吹得树枝乱摆。一只蜘蛛从网上垂下来，逃走了。闪电越来越亮，雷声越来越响。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落在青石板上，一声接一声敲得人心里发慌。

　　房怀清知道佟村距这的路不算近，佟佩帆就算披星戴月不眠不休的赶过来最早也要明日丑时，可自己还是希望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

　　既是明日就能走，房怀清收拾了东西，准备找个巷子隐蔽的犄角旮旯歪着凑合一宿。刚出了巷子口就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正欲转身回去，还没看清来人，被“咚”得一闷棍撂在了后脑勺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房怀清醒的时候，脑子还是嗡嗡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被按在地上，眼前站着

的算是故人。

       一个穿着黑色燕尾的中年男子站在他面前，房怀清只能尽力向上看，这一眼看过去，原本因为就苍白的面庞一下子变得惨白声音也颤抖了起来“陆管家，您……”他缓了一口气。他以作伪谋生，以得意之作卖出高价，而买主就是眼前这个人的主子。他不知道那个一直不曾露面的主子有多大的本事，只记得当时自己最风光的时候认识的拍卖行的老板，当时是这城里头数一数二的的财阀。来取货的时候是一直都是这位陆管家，拍卖行的老板低三下四的，那时自己已觉得不对却为时已晚。

　　被叫做陆管家的男人笑了一下“房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明明脸上的笑意还是温和的礼貌的 ，语气和眼神越来越冰冷。“主子说他很喜欢你的画，特地叫我来拜访一下房公子”

　　陆管家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朝身后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把一副画轴递到陆管家手里。陆管家当着房怀清的面把画轴打开，是当初卖的《秋山萧寺图》。

　　房怀清有些痴迷的看着这幅画，他以为这就是自己这辈子的绝笔。当初他为了这幅《秋山萧寺图》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耗了多少心血，为了画出不同质感的苔点丛生错落，一点点一笔笔熬红了眼睛，成就他的得意之作。

　　陆管家轻声道“你看看你，画出了那样一副传，世，之，作，当真是少年英才”。房怀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咬紧了牙死个体面，便一句话都不说。

　　陆管家看着房怀清这幅宁折不屈的倔样子冷笑了一声，“这画真是精致，你可仔细看清楚看这画好不好看……”陆管家拿起画轴一下子将画撕碎扬在房怀清的脸上。“我家主子大度，权当是被什么阿猫阿狗挠了一下。我家主子虽大度，但终归是有些不高兴的。既是你这手闹得他烦心，你就用这手赔罪吧”。

房怀清一听，登时就拼命挣扎起来，那又有什么用，立刻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陆管家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白手套带上，把房怀清的手拽了过来，然后一脚踩了上去，站起了身。房怀清只能看见锃光瓦亮的皮鞋碾过自己的手指，寸寸断裂。

　　他疼的叫出声，却被塞进了一块不知哪里的布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小兽哀鸣般的呜咽。

　　只听陆管家这样说到“别做这幅可怜样，主子要你的手又没要你的命。”后来房怀清再也不愿回忆起那一夜，他亲眼看着陆管家将自己的双手齐根断下，然后看着对方将自己的手剁得血肉模糊骨肉分离，中间自己别开脸，被拧着头掰过来，他想哭想喊也发不出声音。自己晕过去被泼醒，再晕过去再被泼醒，

如此数次。之后，他看到陆管家领过来几只狼狗，将那滩血肉模糊的手分食殆尽。是的，分食殆尽。

　　“房怀清，你听着。得罪了主子这次就是教训”这是陆管家这群人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雷雨交加，房怀清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血泊任雨水冲刷，他现在想喊确是不能，现在他连堵在嘴里的布都拿不出来，怎么能喊出声，他现在只想求死。

　　他是一个手艺人，没了双手这辈子就废了，以后是连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废物。是个废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亥时

　　旁边传来汽车声，房怀清以为那些人又回来了，改变了主意要要他的命。他身体绷的很紧，竭力保持一种不怕死的气度。

　　“怀清？怀清？怀清！别怕，我是佟佩帆，我来帮你了”。

　　大雨滂沱，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明晃晃的，照的四周亮如白昼。那一瞬间佟佩帆看清了房怀清的脸，混着泥土的脏污的脸，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糊了一脸。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眼尾微微上挑，这双眼睛原是勾魂摄魄，万种风情。如今确是暗沉沉的再没有一点光。自己大概在也忘不了房怀清最后望向自己光秃秃的手腕的那个眼神，那是两个人心头一辈子的噩梦。

　　雨打在脸上，落在地上竭力掩盖刚才发生的惨案，血液和雨水交织变得模糊。房怀清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耳边传来一个人急切到嘶哑的大吼“怀清，撑住！”好像说的是这句，叽叽喳喳的真吵，像小时候院子里的画眉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