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可愈个人向,一个心直口快的孩子被迫长大的故事,ooc我的。 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雨中的天色比下午反而亮堂了一些。 天空中出现了几抹淡淡的橘黄,在浓重的墨色渲染上之前,那几抹橘黄又渐渐浓缩成几丝耀眼的虾子红。 丁可愈走在街上,他没有带伞,察觉到凉凉的雨丝,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继续沿着街走着,只是步子加快了一些,但是并没有跑起来。 二店今天的生意并不太好,即使有心拖延了关门时间,也只零零散散地卖出了几个物件儿。 他的心情也不太好,原因很简单。前些日子,纪慎语那玉熏炉确实做的令人艳羡,那份功夫连师傅也赞叹不已。 丁可愈见过那玉熏炉,他服气。 但是总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呢,上一次丁延寿夸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着? 叹了一口气,他走进了弄堂口,心情复杂地推开了四合院的大门。 院内似乎还是祥和而平静的,架下的青藤上缀着水珠,那只胖猫正躲在藤下,呼噜呼噜地用舌尖触碰凉丝丝的雨滴。 大屋中央,师母一如既往地招呼大家吃饭,二哥站在廊下,递上毛巾的同时,询问了几句店里的情况。 丁可愈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今天惨淡的生意,也没看丁尔和究竟是如何表情,就一边胡乱地擦着,一边朝餐桌走过去。 再看着一大桌子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明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关心了几句自己淋了雨。 但是,一股莫名的疲惫感从神经末梢传遍他的整个身体。这种无力的感觉令丁可愈有些心烦。 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沉默地扒下和平时相同分量的饭菜,便推开了椅子,收拾好自己的餐具,冲着师傅师母礼貌地点一点头,对丁厚康说一句“吃饱了”,就下了餐桌。 窗外的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因为人都在大屋里吃饭,小院更显得静谧。 养在窗下的并非什么名贵的花草,而是一株株郁郁葱葱的土豆苗。 紫砂的花盆里栽种的是最朴素的土豆苗,因着本身就好养活,再加上主人的悉心照料,越发显得生机盎然。 丁可愈透过葱葱的绿苗看向窗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成丛的绿叶。 “从小耳濡目染的技艺学习究竟让自己学到了些什么呢,是天赋使然吗?为什么纪慎语的手艺已经远胜自己”——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稚嫩的土豆苗被挤压在掌心。 微凉的触感似是惊醒了他,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即便天赋不如人……我还就不信了!” 雨渐渐停了。 下过雨后的几天格外晴朗,丁延寿察觉到自己的这个三徒弟像是被刺激了一样,成天拿着刻刀,不停歇地钻研,那努力劲儿快赶上纪慎语了。 是春和景明时候。 丁可愈屏息敛声地盯着房檐下的马蜂窝,成片的黑压压的马蜂盘踞在此有一段时间了,今天他就要直捣敌营。 手里握着的杆子眼看就要捅过去,蒙着厚面罩的丁可愈已经想象到待会儿的逃跑路线如何。 岂料屋里的电话响了。 刚鼓起来的一股子劲儿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他噔噔噔地下了梯子,一边回头看那马蜂窝一边朝着屋里跑。 电话是二哥打来的,他刚到店里,问的是丁可愈把前些日子那对镯子放哪去了。 丁可愈自己也记不清楚,只能让他去柜里看看,实在不行到后面的抽屉找找。 一来一回,终于找到了镯子,又听二哥讲了零零碎碎的几句,就撂了电话。 踱回院子里,抄起杆,还没登上梯子,就听大哥他们的小院里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师傅怒喝的声音响起来了。 这是又犯了什么事儿。 丁可愈似是负气又像庆幸似的把长杆一扔,朝小院那边去了。 。。。。。。 再后来,是大哥提着行李箱的那一天。 丁汉白离开的时候,丁可愈没看他,也没看师傅,却是细细地盯着纪慎语瞧。 江南来的小南蛮子啊——两个人凑的好近,却都没有哭,丁汉白几乎是嘴型不动的呢喃着什么。 丁可愈砸了下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 其实对这件事,他接受的时间远比师傅师母要快,细细一想,觉得这纪珍珠和师兄两个人之间确实早有端倪。 两情相悦,不是很好么。丁可愈只敢在心里这么想。因为家里除了姜廷恩这小子以外,对此事的看法都相当激烈。 想到这里,他又替站在门前的二人略略心酸了一会儿,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不敢再盯着看。 而是把目光四处乱转。最后敛了神色盯住自己的鞋尖,悄悄瞟着众人。 师傅师母的眼眶通红,神情却是强撑着的坚定。 姜廷恩像是身上长了虱子,手脚都不知道朝哪儿放的样子。 ——二哥不知为何是那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短短的几句话一会儿便说完,丁汉白真的要走了。 总觉得应该和师哥说些什么,丁可愈是想追上前去几步的。 可还未等迈开腿,就想到丁尔和那副表情,先垂了垂眸子,站住不动了。 保重啊,大哥。 天空是阴沉的灰白色,高矮不一的楼顶汇聚成起伏的线条,街上稀稀疏疏地有几个漫无目的的行人。 玉销记正对着迎春大道,街上安静,店里更安静。高柜里摆的物件的低声絮语也比内堂的二人声音大些。 堂内,明面上是纪慎语摆弄着工作台上的几块玉料,丁可愈坐在桌后看书。 实则都在暗暗掂量着对方。 越过书页,丁可愈眯着眼睛,佯装辨认字句的样子。 他看到纪慎语在台子后面,柔和的面部线条和略微紧绷的肩膀,握刀游走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白净净的手腕。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丁可愈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句诗。 生出这个想法,他又暗骂自己满脑子不正经,待在这儿本来就是监督的意思,有这等闲工夫瞎想乱琢磨,还不如借此机会请教一下小师弟。 端着书本,不好意思似的挪到纪慎语旁边,丁可愈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要什么面子,手艺硬才是真。 就问:“师弟,这个竹节牌镂雕的话,入刀方向你看用得着再扩大么?” 纪慎语先是愣了一下,本以为三哥开口,定是要问自己和丁汉白的事,没想到竟是一番虚心讨教。 随即一笑,然后细细地和他讲他手里的竹节玉牌究竟如何下手。 挺好的嘛。 丁可愈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这么想。 纪慎语像是和他混熟了似的,说自己摔碎的玉熏炉他也不计较了。 “??” 奇也怪哉,谁摔他玉熏炉了?他有这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再说,那玉熏炉谁舍得摔。嫉妒讲嫉妒,炉子雕的是真不赖。 面对他的否认一脸疑惑的小师弟,丁可愈脸上的困惑丝毫不比他少。 是谁呢?丁可愈平白背了这么长时间的黑锅,简直和丁纪二人一样对那罪魁祸首狠得牙痒痒。 被纪慎语支出去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今天是大哥生日呢。 虚虚地握住纪慎语给的那条花型项链,丁可愈慢悠悠地在迎春大道上走着。 借着让自己陪女朋友看花,还送一条项链来贿赂自己,这小南蛮子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丁汉白他看不透,二哥他看不透,姜廷恩和纪慎语那点伎俩还瞒不过丁可愈的眼睛——到底是虚长他们一岁。 咂了下嘴,感受着手心里玉石的凉气一丝一丝地侵染着手掌的温热,丁可愈伸了个懒腰,盘算着如何哄多日顾不上的女友。 乐得不再搅和他们两个人。 踩过红砖路上一层软趴趴的花瓣,丁可愈顺着迎春大道,拐上了另外一条小路。 自从丁汉白生日那天后,丁可愈监督纪慎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日里赖在二店的工作台上进修。 丁延寿和姜漱柳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如此一来,他更懒得朝一店跑。 轻啧一声,他撇下手里的半成品,推开堆放在面前的工具,掸一掸身上的碎屑,起身打算到库房里去寻料。 练习的时间已经够久,他这段日子里除了订单几乎不怎么做物件,一直来来回回地训练。现在自觉时机已到,准备做一件像样的件儿出来。 库房里阴暗昏沉,他微微有点透不过来气,一一拂过这些天店里多出来的玉料,疑惑二哥从哪得来的这么大一批料子之余,还有几分欣喜——谁不喜欢顶级原料呢。 最后,丁可愈选定了一块和田洒金皮白籽玉,手感莹润,洒金皮饱满,当得起“冰晶玉肌飘清润”——上上品。 稳妥起见,他打算雕一个“童子击鼓”,决心要证明自己的手艺配得上这顶级的玉料。 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努力想要雕出来能让人啧啧称奇的物件,丁可愈也想得到师父看玉熏炉时的目光。 再则,家中气氛沉闷,两个能干的主儿一个漂泊在外,一个牵肠挂肚,都无甚心情。 此时自己做出了顶好的把件来,师父也能高兴高兴。 虽然自知仍比不上大哥和小师弟的技术,但是能缓一缓气氛,也是好的。 再后来便心无杂念地扑在那块莹莹白玉上。 小小一个挂件,丁可愈连雕刻带抛光润色近半个月,成品自然没有令他失望。 最后的工作是在店里完成的,白玉山的小童俏皮灵动,一面大鼓巧雕在手侧,顽童哈哈大笑——丁可愈也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 他迫不及待地朝家里赶,攥在手心里的白玉支撑着他一刻不停地狂奔到了院口。 诧异地发现,大哥回来了? 还未来得及狂喜一番,大哥遥遥背对着自己,铿锵地问出来的话兜头砸向了丁可愈。 手猛地一僵。 屋里众人自然无暇顾及还在院外的丁可愈。 先是手哆嗦得拿不住那块烫手的白玉,紧接着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脑内是嗡嗡一阵。 禁不住一阵颠簸,那张哈哈大笑的脸,清脆地磕到了石砖上。 落地无声。 落地有声。 大院里的青藤还是那么招摇地茂盛着,栽在窗前的土豆苗因为无人打理,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与满世界的春意格格不入。 丁可愈不快不慢地把这屋子里的东西打包放进箱子里。 什么五岁的时候丁汉白给他扎的纸风筝,院里胖猫藤下小睡的相片,几把生锈的刻刀,统统带走。 丁可愈不记得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情做完了这一切。 他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 垂眸盯着地板缝隙,脑内是一片空白。 半晌,掏出来那块残缺的白玉,击鼓小童的笑脸上是蔓延开来的裂缝,显得那笑容也有点委屈似的。 手指划过裂痕,他想,怪可怜的。 不知怎的,望着那狰狞在笑脸上的疮疤,他自己也笑了笑,把白玉脸朝下放在了桌上。 最后看一眼自小长大的院子,一拽行李,踏向大院门外。 只有那几盆枯了的土豆苗还留在窗上。 院口是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的丁厚康和丁延寿,兄弟二人相顾无言。 姜采薇在一旁红了眼眶,转身问姜漱柳要帕子,她姐忙不迭地应声去屋里找。 深吸了一口气,丁可愈紧了紧行李箱提手,内心没有挣扎,他问丁延寿,自己还能跟着他学手艺吗。 是,他知道这简直有些厚颜无耻的味道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二哥一辈子也没办法在这行里崭头露脚,分了家,分了玉销记,店里的担子以后全得靠自己。 他需要这份技艺傍身。 他丁可愈不能让自己的一辈子也毁了。 搬到新居的第一天,下雨了,这是春末的最后一场雨了罢。 空气里潜伏着燥热,雨下的也匆忙。 倾盆大雨降下来时,丁可愈正身心疲惫地从店里朝刚搬的家里赶。 似乎全京城的雨点都落到了他身上,短短几秒,他便浑身湿透了。 他依然没有带伞。 他在雨里狂奔。 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后来,人们都说,另一边玉销记的大师傅手艺并不比那纪师傅逊色。 可愈可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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