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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篇·郎俊侠】
郎俊侠,也叫乌洛侯穆,他无疑是整篇文章之中刻画的最立体最丰富的人物。如果说把相见欢的故事分为明线暗线两条线,那么段岭是明线的主角,而郎俊侠则是暗线的主角。
郎君这样的人物,亦正亦邪,有情还似无情,多方的矛盾在郎俊侠身上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解,他是一个孤独的侠客形象,也是一个带有浓重悲剧色彩的英雄形象。他在光与暗的夹缝之间苦苦挣扎,而这一种矛盾,至暗也是至明,至复杂也是至简单。他是最单纯简单的人,故而他可以做到不为世俗所累,不为情义所困,所谓背叛师门也好,背叛李渐鸿也罢,他遵从的都只有自己内心的声音。
汉人灭他故国,而李渐鸿又于他有知遇之恩;他自知声名狼藉,为天下人所不容;他将自己封闭起来,如同一个在黑夜中行走的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因为他心如明镜,自有方向。
自第二卷开始,郎俊侠似成了一个反派的角色。他算计段岭,扶持假太子上位,对段岭投毒抛尸,成为东宫的幕僚……起先我是不理解的。那时在我心里,郎君是不可能洗白的,因为这些背叛,将段岭与他的温暖过往统统变成假象,撕碎的不仅仅是那些过往,也是段岭年少初识人世的懵懂和心动。
而这些伤害,绝不仅仅是一句为性情所累、为形式所逼可以弥补的。
只是等到一切平定下来后,郎君本该回到鲜卑山,回到自己的故土,但他没有。我本以为这一切就该这么结束了,而在最后那一场战役,在段岭穷途末路被逼入绝路之时,多年杳无音讯的郎君忽然如神祗一般再次挡到了段岭身前。
一如多年之前的每一次,那些有他相伴的日子、没有他相伴的日子,均如此。
他的生命终结在将军岭的雪原之中,着一身涤得发白的袍子,死在了段岭的怀里。看到这里,我忽然对郎俊侠的那些坏释然了。郎俊侠在段岭的世界中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一如上京城中那年郎俊侠离去的背影,也如如今死在段岭怀中的背影,这将永远烙印在段岭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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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段岭便仿佛从未真正地认识过他,印象里的他总是那个即将离开自己的背影。
在名堂外转身离去的背影、上京风雪夜里艰难起身,面对刺客的背影、父亲回来的那一天,他翻身上马,离开的背影……
及至如今,他仍然背对着离开的段岭,甚至不曾回头。
段岭看到的,总是他的后背,记忆最深刻的,也只有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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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在段岭看不见的地方,留着郎君的一串又一串隐秘而坚定的脚印。
郎君的故事其实很精彩,也许换个角度,他也是主角。亡国皇子,背叛师门,带出段岭,纵火段家,断指逃生,背叛段岭,暗中保护,阳奉阴违,与朝中势力不动声色的再三擀旋,还有穿插在始终的对段岭的一路相护……
如果段岭的人生分为几个阶段,那么少年时期的段岭和汝南、上京的这段岁月,便是属于郎俊侠的。二十七岁的郎君受李渐鸿所托初接段岭时,他不过是八九岁的孩童,受尽欺辱独自蜷缩在段家的阴暗柴房。郎俊侠将他带出了汝南城,将他带出那段陌生而晦暗的岁月,给了段岭人生中的第一束温暖。他一手将段岭带大,亦父亦兄的照料、似有若无的情意、若即若离的关怀……那一年,郎俊侠温暖的胸膛,街角小巷里那一碗滚烫的馄饨,便成了段岭记忆里定格的永恒。
郎俊侠第一次将段岭带出柴房的那一段,是最打动我的,这里摘一段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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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暗夜,灯火明灭。
他抱着段岭,穿过半是阴影、半是灯光的长廊,背后一路扬起飘飞的芦花。
走廊两侧,温暖的房中传来女孩放肆的笑声,和大雪的沙沙声,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混在一起,而天地,渐渐地暖了起来,也有了光。
从寒冬走到暖春,从黑夜到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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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思考郎君对段岭的感情,最终还是举棋不定。郎君对段岭的感情我认为是很复杂的,绝非简单的情爱或忠君所能概言。
段岭应是郎君生命中的一束光,让郎俊侠在身陷囹圄之时,总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来日若有缘,与你故地重游,可再带你吃一碗馄饨。”
“世人谈我功过,俱可一笑置之。唯独你喜怒哀乐,常在我心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人物篇·武独】
很多人说,武独是小非哥文中鲜有的、存在感可以被配角压过去的攻,事实上一直以来的呼声确实是郎君乃至父亲都要比武独高。而我却不认同,武独是我最喜欢的攻。
郎君不会爱、不敢爱、也不能爱。而武独则不然。
段岭刚被郎俊侠接走的时候便是南陈太子,故而他从来没有将段岭当成是一个人、一个小孩在抚养照顾,也从没把他当成是一个会有好奇、会有悲喜、会执着、会等待的平常人。在他心里,段岭一直是未来的君主。
反而观之,段岭刚被武独捡到的时候他警惕的给自己编了一个名字,叫“王山”,身份是药商的孩子,一个最最普通的,飘零天涯无依无靠的小孩。
故而武独对段岭的每一分感情都是存在于不知身份的基础之上。他们之间从不夹杂一丝对太子的敬畏,也不夹杂一丝的谄媚利用,更不参杂君臣之间的臣服,只有对于一个小孩满满的爱护。
郎君由明转暗的第二卷,也是武独由暗转明的第二卷。初见武独的时候,武独失意得很。他暴躁、不得志、抑郁,是穷光蛋一个。南陈四大刺客混到这个地步,着实让人发笑,而个中缘由,竟是武独总是心慈手软,当不成称职的刺客,杀一次人留下的活口比死人还多,能打晕的便打晕,能不死的便不死。这让人对这个角色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随着行文的深入,我们会发现他这个人失意的真实原因其实不是他所谓的心慈手软,而是因他终日浑浑噩噩,没有人生的目标和追求,空有一身高强武艺却没有济世之心和施展之途。
这却是我最喜欢的武独的模样,他更像一个鲜活的人,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悲欢,他是栩栩如生的。
直到捡到了段岭。这一场相遇,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是人生的转折点。段岭因武独的到来感知到爱,抚平了段岭所有的伤痛;而武独也因为段岭的到来,变得有信念、有软肋,也更强大、更知进退。可以说,没有段岭就不会有后来的武独;没有武独,也不会有南陈的太子段岭。
遇到段岭之前武独是寂寞的,
这里粘贴一段我最喜欢的武独的内心剖白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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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在绵延的山峦尽头缓慢地沉下去,带着暗红色的光,照耀着群山,山与山之间阴影错落交汇,不知从何时开始,武独已渐渐不太喜欢夜晚了。每当黑夜降临之时,总有一天即将结束的苍凉感觉;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习惯了在白天里行走,不愿再回到夜里。
……
他还记得小时候不喜欢白天,只喜欢晚上,与黑夜融为一体,才是安全而踏实的,然而现在更宁愿待在白天里。白天更热闹,也更有趣,早上那小子醒了,便会笑着朝他说话,忙这忙那,世界一下就活了起来。
晚上一旦入睡,他们便不再交谈,武独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守着那扇关着的门,等段岭醒来,彼此说说话。又一天过去,又睡觉了,门又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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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同走过很多的路。汝南,上京,上梓、西川、江州、潼关、邺城、落雁城……
他们一同经历过许多事,巴山的满山红叶之中被段岭身世打断的词不达意、晦暗不明的试探、白虎堂后山桃花林中生涩而又真诚的表白、马车之上彼此交付的第一次、天下第一摊里那些脸红心跳的画面和细微的暧昧、治理潼关时艰难又温馨的往事、陪着段岭夺回太子之位的漫漫长路……
纸短言长,不及细表。对于武独,我是最不想用浅浅一纸语言概括的,因为每一次的怦然心动都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武独对于段岭的爱,是包容而又霸道的。他能理解郎俊侠在段岭心中所占的分量,却不愿郎俊侠长久的停留,让时间去抚平它;他与辽人有着血海深仇,却因为爱,一切都可以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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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没想到,武独居然会救这群辽人。”郑彦说。
“因为国仇家恨么?”段岭问道。
郑彦没有再说,段岭写完了信,搁在一旁,昌流君便拿去看了
“你不懂。”段岭说,“拿国家大义、苍生安危来说服他,他也是不做的。可如果我说这是为了我,他就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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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郎君说武独捡漏也好,怎么都好,段岭爱上武独,是因为他是武独,他能给予段岭的,从来都是无需怀疑的、滚烫的爱。
郎君是不安定,而武独是坚定、灼热的。
但是话说回来,为什么说我最喜欢的是初见武独时他的模样呢,因为那时的他做的是他自己,而后来武独人物形象已经有一些脸谱化了。他以段岭的喜怒为喜怒,以段岭的目标为目标,为段岭挡刀吞剑,……为段岭千千万万遍,此时此刻对比看来,也许反而丧失了自己独立的人物性格。也不是不能理解作者的用心,武独是白虎堂堂主,护天下治天下,携段岭共上皇位本也是一种追求和目标,但在文中还是有点成为了段岭上位的工具人那种意味(……)。(此条请省略不看)
后来我想,很多人之所以认为对武独的喜好度不如对郎君的喜好度高,大概是因为,郎君每一次来的热烈,离开也热烈,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在段岭心里掀起千层浪;武独对于段岭的陪伴,是绵远的、安静的细水长流,而读者跟随段岭的脚步去感受的时候,那些生活中温暖的细枝末节容易被时间淡化,而那些震撼心灵的冲击将会得以长留。
【主题篇·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生与死,是一条河的两岸。人这一生,都在渡河。
我很喜欢一位名叫扬灵的人的一段话:
“《相见欢》讲的不是家国情怀,不是爱恨纠葛,讲的只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一些苍凉,讲的是人生中那些不可言明的细小的痛苦与快乐。”
原文中,有一个画面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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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军的上千火箭同时升起,映亮了按兵城前的拔都,与屹立城楼高处的段岭彼此的脸。
双方的箭矢俱带着光亮,犹如万点流星飞逝,点燃了整个夜空。
七月初七,段岭与拔都遥遥对视,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有他们站在一道宽广的巨大河流两岸,彼此相眺。
这河流不知从何时咆哮而来,无情地将他们隔在永不能相触的人生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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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段我不禁悲从中来。恍惚间又想起那年拔都与段岭在上京学堂的日子,那些晦涩不明的温情,异族少年的欲说还羞,无谓的自尊与别扭……少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最简单,一个摔跤便可以定胜负。而今却被迫站在人生不同的两端,作为两方的首领刀剑相向。
彼时年少不知愁,一心憧憬着未来,却不知何处才是未来,待站在早已远去的船上再回首,却只见山河万里,故人长绝。
《相见欢》全篇弥漫的便是这样一种氛围。恨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全篇仿佛都是在给这一首词作注。
人总是弥漫着这样那样的遗憾。
拔都十多年的喜欢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段岭的回应;郎俊侠想要带段岭去重游故地吃的那一碗馄饨最终还是没吃到;段岭终究还是没能再听一次李渐鸿的“我儿”;别无选择的蔡闻最终还是战死在上京城破的那一天;牧旷达曾身为段岭之师最终却不得不走上截然不同的立场迈向死亡;牧磬最终还是没能知道王山的真实姓名;赫连宗真与段岭代表着两个国家,落雁城一别后最终还是不能再见一次叙一叙曾经的少年情义……
人各有命。有时人活一生,只为了做一件事。圣人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人煎一辈子的鱼,有人治一辈子的国,俱是如此。穷其一生,只为了煮一碗馄饨,也是如此。人生下来便有不同的命运和职责,而命运,半点不由人。
那一年最不想去上的学堂最终还是破碎在了飘摇动荡的山河之中,而昔日一诺千斤重的同窗少年们,多年以后,抑或是天各一方,抑或是刀剑相向,抑或是阴谋算计,到最后,均是只能遥望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城外那一抹金色的地平线上,越行越远。
恨人间、会少离多,万古千秋。
1条回复
2021-06-29
亲,你的书评写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