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十月份,天气渐凉,孔昭拢了下衣衫,手持竹杖往前走。未时三刻开的戏才刚落幕没多久,茶茶正在院里收拾看客听戏时留下的瓜子皮之类的东西,其他人也在忙着喝口热茶,马上就到饭点了。 孔昭想回房把瑶琴放下,自从赵叔同意他在戏楼弹琴,给他安排了间屋子住,他就辞别广心法师,带着茶茶从相国寺搬到了戏楼里。赵班主考虑到他眼睛不便,就让他住在了一楼那间原本堆杂物的屋子,而杂物被清理到了二楼。 推开门的那一刻,孔昭顿了一下,他清晰地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常的腥味,其中又掺杂着铁锈味。孔昭虽目盲,可五感除此之外却异常灵敏。 寻常人闻这般,定是想着人出了那么多的血,没救了。放在孔昭这,程度定要轻一些。 孔昭迟疑了一下,“有……人吗?” 等了半晌,角落里才传出来点动静,有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是谁?”孔昭不确定地询问,来着是否不怀好意,若是个歹人,那就极其糟糕了。 可等了很久,角落里再也没有传出来声音,人怕不是已经昏过去了吧。 孔昭叹了口气,转身把门关上,将从背上卸下的琴放在茶案上。事情在不确定之前,还是不要声张了,万一只是受伤没什么大碍呢,也就不用叨扰戏楼里的各位了。 天色渐晚,照进房间里的光线还算不少,如果孔昭能看见,他一定可以认出来此时依着墙壁坐在角落里的人,是那个踩断他琴的少年,可惜的是,他看不到。 遁着气味,摸摸索索,孔昭也能够找到这个在墙角的人,摇了两下,也没见有反应。孔昭用手大致摸了摸这个人,也没有摸着出血的地方,估计不是很严重。 摸到脸的时候,孔昭感觉得到触感有些粗糙,额头和左脸有伤,血已结痂,正当他摸到对方的鼻梁想进一步检查时,手腕突然被人扼住,倚在角落里的人突然睁了眼。 眼眶较深,透露着很重的疲倦,眉毛略向上扬,一双桃花眼,鼻梁上沾着血,嘴角也是。若是没有脸上的血,倒也算得上风流,只不过现在更多的是狼狈了。 “你干什么?”嗓音有些哑,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孔昭想抽开自己的手,可是腕上的力量出奇的大,也没打算放开,“抱歉,是我唐突了,我眼睛看不见,想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坐在角落的这个人便放开了孔昭的手,咳了两下说:“无妨,不过是和几只小老鼠打了一架,没什么大碍,这里以前不是放杂物的吗?”他起初翻窗进来的时候,就有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翻错窗户了,什么时候他的秘密基地被改造了? “嗯,我是最近才搬进来的。话说,你……真的没事?” “没事,就是困了,想借你这地方睡一觉,你不介意吧?” 还没等孔昭回答,少年便接着说:“介意也没用,今天我就赖在这不走了,明天还你床。” 孔昭无奈地笑了笑。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孔昭。你呢?” 那少年迟疑了一下,“钱江宁”,心里似有愧疚地想着“抱歉啊,表哥,弟弟我在外做事不方便,宫里的名分容易惹麻烦,就先借用一下你的名字了。” 孔昭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外恰传来茶茶的声音,“哥,开饭了,快点出来。” 还好茶茶没推门进来,传完话就走了,若是让这个小丫头看到门内的一切,估计一会整个戏楼的人都知道了,孔昭暗暗松了口气。 “嗯,知道了,这就来。”孔昭也没起身,听着门外没动静,就接着问钱江宁,“你饿吗?房里也没什么,只有些早上买的糕点了,我去给你拿。” 这个冒牌的钱江宁也是生了兴致,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像个圣人,善良得很,寻常人见到他这般沾着血来路不明的人,定是要直接报官,,可是眼前这个叫孔昭的人却没有声张,还关心他的伤情,要拿糕点给他吃,尽管他并没有说饿。 钱江宁笑了笑没说话,尽管笑声很低,孔昭还是听见了,“你笑什么?” “无事,我在想,你莫不是个圣人,怎么对我这般好?” 孔昭一时被问得有些尴尬,“哪有什么圣人,只不过是不想惊动其他人,想少惹些麻烦罢了。” “嗯,好吧,我信了,你去吃饭吧。” 孔昭把从柜里拿出来的,茶茶买的糕点递给他,“困了就去床上睡,在地上睡会着凉的。”转身摸索着走向门边,拿起竹杖出了门,反身再把门关好。 孔昭出了门,钱江宁就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细细打量着房内的装饰,尽管没点油灯,好像对于一个盲人来说也不需要灯,但这会儿房里的光线还不算太暗。简简单单,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尤其瞩目的是桌子上的古琴和竹简。 都这年头了,还有人读竹简,不过转念一想,孔昭眼睛看不见,印出来的书也没办法看啊,钱江宁自嘲了一下,转而将目光头像一旁的古琴。 嗯?琴弦好像断了。钱江宁再仔细地看看,发现琴板也断了。突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才忆起他和孔昭是见过的,这把琴……还是他弄坏的…… 转瞬一想,他已经赔过钱了,茶案上的那把琴应该就是新买的了,算了算了,旧事还是不要提了,以免结仇生了嫌隙,反正这个人是个瞎子,估计是认不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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