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女子捻着胸前的发梢,似是好笑地看着在她面前微恼气急的桃花精。 “让你照着剧本来就行,你怎么能私自越界?!” “好的演员当然是要回临场发挥啊,怎么就越界了?”语气像是不懂,脸上的笑意却一点没减。 “要微信号、要电话是什么?收了钱就不该做本分以外的事,你们这些群众演员也该有职业道德吧。”桃花精气汹汹的。 女孩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不行啊,是我事多了。那这次的佣金就不用给了吧,还请你们多多照顾生意,下次不会了。” 从喉咙里“哼”了声,桃花精转头走掉了。没有看见白发女子似笑非笑像是看笨蛋一样的眼神。 日暮夕阳,天际微红。光芒渐渐退散,夜幕降临了。 夜场的游乐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结束了所有的玩乐项目,坐在稍微僻静处的长椅上,罗喉计都把鼻子杵在热腾腾的煎饼果子上面,仔细闻了闻,感觉还不错。司凤也拿着一块一样的,看着身边的人慢慢地小口品尝,眼角流露着笑意,记忆回到十万年前,刚恢复味觉的璇玑也是这样对所有新鲜的食物都抱着热切的兴趣。 真好。他咬了口手里的煎饼果子。明明是咸味的,嘴里却泛着甜,似乎那缕棉花糖还残留在舌尖。 不远处,广场中央的喷泉倏地亮起了斑斓的灯,几十条水柱从地面喷起,音乐响起,水柱随之扭动着,像是舞池中间的舞女一般变幻着身形窈窕狂野。 而喧嚣之外,长椅上两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像是台下的观众一般旁观着这份热闹非凡,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这是最后一个项目了吧。”光芒掩映在罗喉冷俊的脸上,显得柔和了不少。虽是问句,语气肯定。 “是的。”司凤答,默了两秒,又开口问,“你喜欢这里吗?” “太吵了。今日来看看,足矣。”罗喉没什么感情地答道。 “尊上,我是的说人间啊。” 罗喉计都转过头,眼里映着变幻的灯光和他如海面一般表面平静而波涛暗涌的脸。 声音像是从外太空散落下的细碎光影,在一片嘈杂中,像一股微风令人无法分辨。任是司凤耳力极好,也如同幻听: “喜欢...” 司凤呆滞了一瞬,似是没有料到这个回答。随即绽放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灯光交替似有烟花在盛开。 某一刻,对着笑容似光的男人,罗喉惊异地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好看。 很快昙花一现地被掐灭。 罗喉收回目光,面上依旧漠然不显,耳尖却微微涌上血,只是在这样夜色与灯光的交织下看不出来。 罗喉计都觉得自己被迷了眼,世间绚烂什么没看过,怎会觉得一只金翅鸟妖的笑脸好看极了。 肯定是才体验了人间的新奇,都是这些外物的问题,到底是这音乐的作用还是这气氛有鬼呢? 自诩从来没有觉得谁好看过的魔尊暗自念了几句静心咒,暗骂凡人的玩意儿还有迷惑人心的用处。 “咳。”他清了清嗓子。能玩的都玩了,该做正事了。 “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卖糖人的。”罗喉计都看向远处,眼神像是在平静地说“快去给本座买来”。顺着他的目光,几个流动摊的轮廓影影绰绰。 司凤眼底更加溢笑,“我去给你买来。”便起身走了过去。 被他语气名为“宠溺”的意味弄得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待那人的背影渐远,罗喉计都的脸色重归平静,甚至透着几分深邃的戾气。 “还不出来吗?跟了一天了。不就是想找本座吗?”声音不怒自威,字字沉稳却似有杀意弥漫。 “哎呀,尊上可真是心急呢。人家还不是为了等你的小跟班走远点吗?”娉娉袅袅的女声从暗处突然而至,白色的妖雾凭空显现,散去后一个身姿窈窕、面色妩媚的女子站在了罗喉面前。正是白日里带他玩射击的白发女孩,只是比起之前的收敛和可爱,现在的她面露媚态,眼神似钩子一样勾人,像是一只假扮成兔子的狐狸褪去了伪装。先前变幻成黑得瞳色也恢复了原来的幽蓝,似有薄絮在缓缓旋转,一言不发就极尽妖娆蛊惑。 熟人见面,罗喉的表现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直勾勾地盯着女子妖媚的面容,却不带一点欲望,只有十足的审视,如同是阎王殿里判官给新鬼论罪时的凌厉。 “你跟了本座一路,到底想干什么?”罗喉平静地问。 “尊上可真是不解风情,一个女人都放下身段主动来找你了,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说着,她不由分说地上前,蛇一样攀附上罗喉的身体,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想跟尊上风花雪月一番啦~~~” 出奇的,罗喉计都没有躲也没推她下去,由着她极尽暧昧地勾着他的脖子,一手轻缓地隔着衣物在他胸口画圈。她太了解男人了,可让罗喉计都这般人物为她迷惑也令她心里惊奇了一瞬,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嗤之以鼻和淡淡的自满。果然,不管什么男人都是身体战胜理智的蠢货,没想到啊,这么好得手。 眼中的轻慢一闪而过,不忘语调暧昧地继续撩拨:“小女子仰慕尊上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我观尊上喜爱人间的新鲜事,不如考虑一下白日谈的事情,嗯?” 两人的姿势无比亲密,可罗喉计都面上始终平平,似乎怀里的人只不过是一团棉絮。 “你说。”声音不辨喜怒。 女子笑得更开心了,妖精似的贴上他的耳朵,几乎就要怼到脸上:“尊上看过了那么多景致,经历那么多冒险,可是情情爱爱的好处还没尝过啊,不如就让我来帮尊上了了遗憾。” 说话间越发亲昵,声音酥酥软软让人觉得骨头都能化了,不管是什么人,即使是女子,似乎都不容拒绝。 罗喉计都看着他,神色没有一丝改变,坐怀不乱却不加阻止,如同真是个纸老虎外表冷清,内里实则难熬。 气氛中的情义浓到极点,女子在罗喉胸口摩挲的手指陡然变爪,迅猛地向那致命处掏去。心中冷笑。 “小伙子,你看要哪个?”做糖人的大爷向他示意挂在小车上的一排字。虽然灯光炫目,但依然能看出跟前的男子不俗的容貌。 司凤垂头略略看了下品类,目光触及兔子样式的图案时,唇角勾笑,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个兔子,麻烦了。”他稍微大声了些,在嘈杂的音乐和喧闹中可以辨别。 “诶,好嘞!”大爷说着开始了活计,还不忘多打趣一句,“给女朋友买的吧?记得提醒她晚上别吃太多糖,小心蛀牙啊。”上了岁数的老人总爱提醒晚辈,司凤笑了笑正要向朴实而善良的大爷道声谢,突然身体一震。 一股浓烈的妖气顺着空气传递过来,带着杀意和戾气。司凤一惊,只有大妖爆发时才会有这样的妖力波动,而源头就是罗喉计都的方向。 来不及多想,抛下还在做糖人的大爷,他头一次不顾众多凡人,掐了一诀,瞬移过去。 大爷刚抬头,却见人不在了。周围狂欢的人群淹没了刚刚一瞬间的怪力乱神,只有大爷眯着眼睛想找出不给钱就不见了的顾客。 电光火石的刹那,罗喉计都猛地起身将怀里的女子甩了出去。 他站在原地,俯视着几米外唇角滴血的妖娆妖物,眼神中有睥睨有轻蔑但更多的是强者对弱者的不屑,如同看一只命如草芥的蝼蚁。 白发女子的妖身都快维持不住了。明明还差毫厘就能取了他的心脏,但破过衣物之后用了十成力的一爪却怎么也不能伤到一点皮毛。正要加力时耳边隐约传来声嗤笑,接着闪避不及地挨了一掌,被打飞到吐血,妖力涣散,身后的九条毛茸茸的白尾巴再没法收住,连同头上两只白色的竖起的绒耳,无不昭示着她的身份。 罗喉计都没有忘记这里还是人多的地方,想到了答应禹司凤的事情,心道了声“麻烦”,随手一个结界立在周围,转头看向她冷漠道:“九尾妖狐?明明骨龄只有千年,修为竟上了万年。有点意思。” 口气完全不像是“有意思”,似乎眼前炸毛的狐狸精已是死物。 “谁派你来的?” 九尾狐被他一掌伤在背部,够不着,更看不见到底已经是什么样子。只狠狠地按捺住内脏像是破碎绞作一起的剧痛,尖锐的狐狸眼露出凶光,仇恨地瞪着他:“尊上对谁有亏欠,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十万年过去,罗喉计都连那些枉死之人的名字都忘了?!哦,我忘记了,你手上的冤魂那么多,怎么可能个个都记得。”她似是冷笑了一声,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感提醒着快点走。 罗喉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你究竟是谁?” 九尾狐不答,只冷冷道:“魔尊靠着杀光自己的族人爬上这位置,招数可真是妙啊。你欠的血债,难道不该还吗?今日来是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不要以为你自己是无辜的,杀尽修罗族,与天界同流合污追杀妖魔,桩桩件件,很快就要讨回来!” 说着,她右手聚起一团黑气,朝罗喉打了过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破开结界,逃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话:“这债主是谁,魔尊心里不清楚吗?!” 罗喉刚想劈开攻击上去把那个语焉不详的狐狸精给逮住,但他刚碰到那团黑气,身形就是一僵,竟愣在了原地也不避开。 “罗喉计都!” 一团蓝色的灵气打了过来拦截住了冲向罗喉心口的黑气,充盈深厚的灵力湮灭了最后一点杀机。司凤从结界的破口赶来,下意识地拉住了罗喉计都的手,眼神逡巡在他身上每一处,直到确定了没有受伤。 罗喉还没从刚才感受到那道黑气的震惊中走出来,等回过神,便看到司凤一脸焦急地拽着他的手,眼神里全无之前的恭顺,一开始的关心中似乎透着害怕再到愤怒和杀意。 “你有没有事?”问得很急,必须亲耳听他说。 罗喉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怪怪地挣脱开他紧紧攥着像是珍宝一般不愿放开的手,转过身不去看他,“怎么可能有事。本座没那么娇弱,你不必一副本座要死的模样。” 看他隐隐含着怒气的眼睛,罗喉又补充:“我...本座没有违反约定,动手之前是设了结界的...凡人不会看到。”像一个怕被冤枉的小孩子。 司凤觉得好气又好笑,他像是在为这事焦心吗? 一团妖雾出现在司凤身边,雾气散去,望月跪在地上,形容严肃:“尊上,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去追那妖狐,她身负重伤很快就能抓到。” 提到妖狐,司凤柔和了不少的眼中杀气再次弥漫。 “别让她跑了,要活的。”能避开他的神识不被发现妖身,对罗喉计都明显有杀意,绝对不能放过。 望月应声离去。 交代完下属,司凤转向罗喉。 “你刚刚为何不躲?” 罗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反而说, “禹司凤,私下里也不用敬称了?” 司凤心知他是在转移话题,但并不买账,话里已有怒气:“你发什么呆?要是被打中了怎么办?!是魔尊不用惜命的吗?!” 罗喉被他的斥责弄得又是一愣。他记得好像禹司凤是他的妖奴吧。 这语气带的斥责意味像是要造反啊。 还没开口驳斥,司凤闭眼平复下心情,语气冷静不少:“抱歉,是我太激动了。我不该什么都没问清楚就说你...” 罗喉:......意思是问清楚了就可以说我了?妖奴的自觉呢?要造反了?! 司凤睁开眼,眼底的火光和凛冽丝毫未减,“那只狐妖是有什么古怪吗?连你都没躲过。” 当时他来得匆忙,刚好赶上黑气冲向罗喉和狐妖逃走的背影,想也不想就出手替罗喉拦下了攻击,所以料想是狐妖对罗喉计都做了什么才让他分了神。 “那万年狐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罗喉却淡淡打断:“不对。是千年的狐妖,只不过修为已有万年。这件事情很古怪。” 司凤心里一惊。修为大过骨龄的妖魔不是没有,但即使是天选之子,刻苦修炼,甚至有了不凡的机遇,也绝无可能差距这么大,否则灵力过度只会爆体而亡。 这么些年魔域一直安稳,可罗喉不过才醒来几日,就有心怀不轨的人刺杀魔尊。司凤皱起眉,想的都是罗喉的安全,但眼前的人却想跟他算总账了:“禹司凤,你可知刚刚的话十分逾矩。”罗喉计都斜眼瞧着他,等他自己开悟然后求恕罪。 可司凤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狐妖的事情,然后才想到情急之下他对罗喉的关心则乱。 “我......是关心你啊......”语气诚恳隐隐带着几分委屈。 罗喉心里挂念的到底还是刚才的事情,不过顺带提醒提醒禹司凤,让他明白处的是个什么位置。按了按眉心,“你不过是本座的妖奴罢了,妖奴要有的不是关心,而是忠心。没有凡人的时候,你只能称我‘尊上’,记得你的身份,本座不想再说第二次!” 司凤的神色迫切了一瞬,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暗淡下来,重新作恭顺状低头行礼,“是。” 罗喉深呼吸一口,平复下心头复杂的情绪,却闻到了自己身上轻微的香水味。肯定是刚才被那只狐狸碰的时候粘上的。罗喉皱眉,快要掩盖不住心底溢满的厌恶。早知道,就不为了多加试探“献身”了,搞得一身骚。他一甩衣摆:“走,回去你们那个监查所。身上沾了脏东西,本座要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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