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圆在二零二一年的最后一天,做了一个悠长久远而无比真实的梦。 那时她已早过豆蔻之年,也算不得是美人迟暮,据她同金云裂大婚当上这虎云无上的王后,弹指一挥细想也在十几年前了。 很久之前的记忆了。她想,在煌煌的阳下微眯起了眼,身下的青草在午后高温下发酵出泥土清淡的气味。 一阵穿堂风过,男孩女孩嬉戏着跑向远方,蹦蹦跳跳地踩在草地上,赤圆远远的喊了一声,“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啦,妈妈,今天是元旦哇!”小孩应了一声,高兴地拉着风筝线去了山头。 梦里的细节她仍记得清楚,几乎像上辈子亲身经历的一般。蝉鸣声重重叠叠的婉转,流水一样倾倒到赤圆耳里。这一切隔着无比厚重的时光,和梦里发生的恍然重现。 “你在做什么?” 因为扶老奶奶过马路而迟到了的赤圆正在做第五次心理建设,想了想大门口的保安,鼓起勇气打算从学校的围墙上跳下来。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她转过头,从树上的枝桠间跳下来一个模样精致的小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眼神却淡漠的很,像是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了数百年一般,穿着纹了一只紫鸟的黑袍,勾勒出清秀精瘦的一道身影。 少年抬起眼皮,浓密的睫毛弯出一条明显不悦的弧度,眼睑下方有一道小小的痕,像是伤疤,他抿了抿唇,看着赤圆疑惑的神色,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了起床气,又说到。 “十分钟内你徘徊了十四次,吵到我睡觉了。” 看着少女的脚顿在半空中没有动作,脸色慢慢浮上一朵红霞,无比尴尬地轻咳了几声。十四望着面前高高的围墙和羞窘的少女,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唉,算了。” 赤圆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一道有力的臂弯虚虚搂住了她的腰,失重的感觉从脚底传到头顶,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化,少年偏了偏头,湿热的呼吸很小范围地打在她的脸颊上,绵长却带着些急促。 她闻到了从鼻翼传至肺部,复而灼烫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浅浅的薄荷味。 待她站稳后,少年很快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视线落在赤圆周身,不敢看她一般。形状漂亮的耳尖在黑发间隐隐若现,染上了一层薄的绯红色。他别扭地留了一句,便大步离开了。“下次可不会有我这样的好心人来救你了。” 赤圆还没来得及问他,心底那种无比熟悉但她记忆内却搜寻不到这号人物的感觉来自哪里。一个名字就蹦出她的脑海,犹如下蛊一般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让赤圆莫名觉得,刚才帮助他的少年。 名叫十四。 在日后,在那个梦里,她和十四又相遇了无数次,分别了无数次。犹如两条曲线一次次的相交,一次次的远离,最后却彻底分别,滑轨一端向左,一端向右,驶向相似却迥然不同的两边。 她的记忆在梦境中被打碎,分割成了无数片。许多画面重叠在一起,模糊,失真,最后变成白茫茫的雪花片片。 赤圆是旁观者的身份,就坐在椅子上,在短短一段回家的路上,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和十四嬉笑打闹,有时十四吃瘪,她也随幕中的她笑了起来,眼角眉梢挂着沉甸甸的笑意,哪消旁人去问,一眼看去便知晓是幸福的模样。 就像一个完美的故事需要一个ending,电影也终究会散场,但最后的视角却有些奇怪。 镜头落到了她和金云裂大婚之时,然后聚焦到赤圆脸上,给了一个特写。 她穿着大红色嫁衣,喜庆非常,金灿灿的冠冕坠在挽得漂亮的发髻间,羽翼交合垂落在身后,洁白无瑕。一头较夜色更深,墨色更浅的乌发,在晚风中微微扬起。 走出宫殿正门时,她似有所感,朝着右侧微偏了头,就恰好落在观察者的眼中,占据一整个屏幕的正脸上神情期待而喜悦。 赤圆在台下突然明白了,最后的视角是十四的,他看着她点唇披衣,嫁为他人妇。 但她早已过了伤感的年纪,看到这一幕,赤圆心里只对年少时曾帮助过她许多次的十四生出几分惆怅,像一场大梦,几度春寒几度秋凉,不得而知。 梦境散去,赤圆睁开了眼。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朝着房屋走去。不远处,十四在压弯的枝干上起身,就着穿透枝叶罅隙的阳光,朝赤圆离去的方向投来轻轻一瞥,几缕黑发松散垂下,在脸边晃荡。 赤圆一边走,看见金云裂提了一个别致小巧的宫灯,她朝他挥手,喊了一声“阿裂!”忽然却弯下了腰,金云裂赶紧走来,满脸关切和心疼。赤圆伸手在睫毛上顺了下,食指尖坠着一滴晶莹的泪水,要落不落的。 她把泪水拂去,那滴水直直地溅了下去,消失在草地里。赤圆冲他摇了摇头,说,“没事。” 两人肩并肩走着,衣角缠在一起。她们谈论起今天元旦的晚菜,金云裂脱了外面的衣服,披在赤圆身上,“小心着凉。” “知道啦,阿裂。” 赤圆接过金云裂手中的宫灯,“今晚元旦一家人去河边放灯吧。” 金云裂点点赤圆的鼻尖,“好,都听你的。” 时光笔直的向前滑走,新年伊始,人影婆娑地滞留在后。而蝉鸣依旧响着,亦如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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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03
@慕芷南城 找到了宝藏
2022-01-05
四圆
2024-09-28
真的是太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