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其之一》 若是閉上眼回想,母親的忌日確實是在十年前的初夏,然而杏壽郎會將這樣的盛春強烈地與她的逝世連結在一起,其實不過是巧合,只是剛好病情惡化的時期恰逢櫻花綻放的季節,卻好像母親的身體隨著櫻花散落每況愈下,在櫻樹的枝椏抽滿綠葉後便一病不起,最終在尚聽不見蟬鳴、風鈴的聲響令人感受到一絲炎熱的季節斷了氣。 在嚎泣的父親懷中,最愛的女性身體漸漸失去溫度,自那之後父親的心彷彿隨著母親的身體冷卻而失去熱情,再也不關心家業或自己與弟弟。 即使是經歷如此悲痛的過往,不可思議地杏壽郎依舊喜歡春天,畢竟除卻只有這個季節能享用的美食外,無論如何櫻花就是很美。 特意換上樸素正裝的杏壽郎,正在春風徐徐吹著的堤上往南邊前進,太陽的高度還很低,身旁的店家多數不是尚在準備開業,就是連暖簾都尚未掛出來,也有早已坐滿行商與挑夫的茶屋,無不是爭著在送貨完後或工作之前稍作歇息。 拜此所賜,多少能安靜地欣賞植栽於陡坡之下,鄰近漆黑河溝的櫻花。 距離早飯已經有一個時辰,剛端出的粗茶與金鍔對於嗜甜的杏壽郎來說有著壓倒性的吸引力,但今日他並不是來遊憩的,於是壓下了蠢蠢欲動想往茶屋靠近的慾望。 遠遠地能看到自衣紋坂向下延伸的五十間大道,揹著木架或挑著竹籠陸續進入坡道的盡是身著半纏的工作階級,像杏壽郎這樣穿著羽織、明顯是客人的人一個也沒有,杏壽郎沒有考慮自己是否來得過早了,踏著雖處地勢稍高處、卻被微風捲上堤防的花瓣平穩前進。 接近衣紋坂時不經意地往沒有搭建草棚的空缺處往名為齒黑的河溝看去,遠方河面上不顯眼的地方有著顏色較淺的區域,或許是泥沙淤積處之類的,在那處半是擱淺半是漂浮拖著長尾的紅色物品。那看上去就像件刺繡華麗、染色飽滿的和服,想必價值不斐,如果是誰家的商品被風吹落,那可真是慘事,杏壽郎自詡視力不錯,於是盯著那幾乎只有一小點的紅色看了一會,總覺得那件和服漂浮的模樣不太尋常,若是摺疊著掉落水中會因為吸收河水無法漂在水面,若要漂浮著勢必得是散放的狀態,可那樣紅色物品有著立體感,令人聯想到翻著肚子的金魚。 ……簡直就像除去和服的部分還有著其他部份沉在黑色的河水下一般,細看之下確認了在和服之上好好地繫著腰帶。 杏壽郎幾乎是立即往陡坡下奔去,腳下翻騰的氣流捲起散落的花瓣,鼻子被刺激得有點癢,看起來幾乎是與自殺無異的行為,背後傳來行人的悲鳴。 杏壽郎的家族、煉獄家過去曾是武家,如今也還有著道場,他對自小作為興趣而從劍道中鍛鍊出的體能有著相當程度的自信,雖說從陡坡直衝而下十分危險,但比起思考穿了雙不適合行動的木屐的問題,救人更加重要。 自陡峭而顛簸的坡道一邊迴避著樹根一邊下降到河岸,粉色的花瓣雨逐漸在眼前散開,林木的縫隙間傳來比普通河水濃烈數倍的腥臭味,自堤上無法看見的狹窄河灘在眼前伸展開來,在那裡矗立著身穿水色雲紋作務衣、將顯眼的赭色長髮高高紮成馬尾的男性,無論從身形或身高上看來都還只是少年。 從眺望河面的臉頰輪廓上還能看出稚氣,水珠自與長髮同色的深紅色雙眼內不停落下,雖然只看得見側臉,但那是令人無法無視,非常痛苦的表情。 「那邊的紅髮少年!」 感受到膝蓋被顛簸的坡面震得發麻的同時朝少年的背影大喊,此時已經下降到直接跳出去也沒問題的高度了,然而在地面上站穩朝河岸走去時,杏壽郎因少年的姿態而感到困惑了。 為了確認著地點的安全而將視線短短離開幾秒後重回少年身上,回過頭的少年不知何時戴上了繪製太陽花紋的白狐面具。 「……這位大人。」 少年用著不確定的語氣以相當正式的稱謂稱呼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杏壽郎,因為戴著面具而無法確認,想必他是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吧,但即使戴上面具掩飾了,仍舊帶著沙啞鼻音的嗓音也不會騙人。 確認少年確實束手無策的杏壽郎想脫下衣物就這麼直接踏進河水,游泳多少也是會的,但就在踏出一步時,少年張開手臂擋住了去路。 「如果溺水了必須要馬上去救人才行!」 「十分感謝您的掛心,但沒有必要的。」 像是要從語氣中抹去感情,少年回頭看向載浮載沉的女性軀體。 「……那個、在這裡相當常見,我們會全權負責打撈與安葬,讓您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真是相當抱歉。」 如此說著,少年向杏壽郎深深一鞠躬。 「河岸是若眾們使用的通道,大人這樣貴重的人進入只會髒了衣裳,請您從小道回到衣紋坂上吧。」 少年所指的方向有著為了通往上坡而特意踏平了雜草的小路,幾名男性正從上方的入口進入,有些人拿著長竹竿與白布、另外幾人艱難地抬著捆了草繩的木桶下來,河上飄來搖櫓的木船,帶路的男性不知為何也戴著嘴角有切痕的狐面,或許是特定人士間的流行吧。 ……既然都看到棺桶了,也就是說杏壽郎的魯莽行為不過是多管閒事而已。 「這樣啊,請節哀順變!」 杏壽郎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流淚,但都說到這份上了,已經沒有可以幫忙的事了吧,少年似乎也不希望無關的人過度深入這件事,於是輕輕拍了少年的肩以示安慰,杏壽郎決定重新專注於正事而往小道前進。 穿越尚未開張的商販並立的五十間道,盡頭便是廓的大門,晚上會被行燈妝點得奢華艷麗的冠木門,白天一看也不過是樸素的木框,若眾們亦不分主門與袖門隨意進出,雖顯忙碌卻與市井之間沒有任何差別。 說實話,雖然距離煉獄家管理的區域不算遙遠,但由於沒有興趣也沒有機緣,產屋敷的當主也從未在妓樓款待眾柱,因此杏壽郎雖然曾因公務前往堤,卻一次也從未踏進遊郭的大門。 然而關於廓的事情多少還是明白的,畢竟在行前,自柱同僚的宇髓天元那得到了口信與地圖。 若不是剛好遇上貿易船延遲入港,本來也該由音柱大人親自過來才是,無論如何都抽不出身的天元說著「與你也不算無關吧?」將要事託付給了杏壽郎。 雖說柱間有各自管理的既定區域,但自港區前來租用攤位的行商眾多,協調他們與區域本有商店之間的平衡自然變成了杏壽郎的工作之一,所以確實不能說與他無關。 這次是租借煉獄家負責區域的商人中的瓷器商在幾日前表示要登樓,前往廓後便遲遲未歸,姑且不論經商手段如何,那個男人在風流的方面風評相當惡劣,因流連花街時耗盡錢財而被關進行燈房,不得不讓底下的學徒拿錢來贖人的傳聞時有所聞,也傷透了妻子的心,遽聞是個令人頭痛的人物,雖說如此在經商時倒還算是老實,至少在煉獄的區域中沒有引發過太嚴重的紛爭。 以往在這時期至少會在商船入港前回來,這次怎麼說都太疏忽了,由於天元忙於處理貨物延遲的事宜,瓷器商的學徒們也為了道歉而在批發的商行間到處奔波,就把尋人的事情交託給了杏壽郎。 本該囑咐底下的人去跑腿的,但杏壽郎最近有其他的事情想辦,就決定自己跑一趟了。 看著天元繪製的地圖,杏壽郎走在貫通遊郭正中的仲之町,據說路上的櫻花樹是盛開前特意移植過來的,夜櫻下華麗盛放的花魁道中是遊郭的名場景,不過在白天前來的杏壽郎這次無緣享受那樣的美景。 天元是叫他要來就晚上來,但心裡掛記著另一件事的杏壽郎覺得能早點處理就早點處理,更何況瓷器商那邊也等著店主趕緊回去吧,因父親突然放棄家業而不得不提早被推上檯面的杏壽郎在幾年前吃過相當多苦頭,就算有才能,年紀跟經驗也不是一兩天能累積起來的,他明白學徒獨自處理事務時的辛苦。 由於瓷器商似乎會在相當多遊女之間流連忘返,比起失禮地直接找上妓樓,最好先前往茶屋詢問,也較好縮小尋找的範圍。 街區比想像中的大多了,好幾次走錯路誤入不像有妓樓的區域後,花費了不少時間終於在仲之町的盡頭轉彎進入京町一丁目,依地圖上的標誌找到那個男人常去的引手茶屋時,杏壽郎在門前愣住了。 大門是關著的,這麼想也確實,負責引介嫖客到妓樓的茶屋,就算在妓樓尚未開張的現在營業了也沒有意義,難怪天元讓他晚上來,可謂慘烈的失算。 佇立在原地,杏壽郎盯著地圖思考該怎麼辦,但完全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地方能歇腳,就在考慮著是否該回到五十間道找間茶鋪坐坐時,從背後傳來女性清亮的打招呼聲。 「你好啊。」 轉身看向背後,原來自己不巧站在了另一家店舖前面,已經開張的店門上方飄著繪有蝴蝶紋樣的暖簾,在那下方有位嬌小的女性從店內探出頭來,自上到下打量了杏壽郎的全身。 「唔嗯?」 看來是被女性誤以為是客人了,小而薄的紅唇中發出呵呵呵的笑聲。 「大白天就盯梢著茶屋的話,會被人以為是急著想跟誰進房哦?看你的行頭也不像能接受切見世的樣子,至少在裏茶屋等待到晝見世開始再過來吧?」 一絲不苟地用蝴蝶形狀的髮飾將黑髮盤在腦後的女性露出完美微笑,用詞委婉但怎麼看都是想打發堵住店門口的陌生男人。 但很可惜,老被叨念腦子一根筋的杏壽郎並沒有聽懂女性話中的隱意,反倒相當感謝親切的她在自己困擾時過來搭話,於是將遇到的問題簡短地向女性解釋了。 「希望附近有能休息的地方,如果是點心好吃的店家就更好了!麻煩妳!」 「唉呀唉呀,有的哦,稍等一下吧。」 意外乾脆地一口答應了,蝴蝶髮飾的女性放下暖簾回到店裡,隨著布簾飄搖從店內傳出草藥般的腥苦味,杏壽郎想這大概是家藥屋。 「好了好了,只是一小段路嘛,炭子小姐。」 「那個、可是我……」 從門內傳來方才那名女性與另一人的聲音,不久後蝴蝶髮飾的女性牽著另一人從店內走出來。 「這邊的炭子小姐剛好有空呢,請妳親切地把這位先生帶到仙稻吧,還記得吧?就是御手洗團子特別好吃的那家,也順便給我跟姐姐帶些回來吧?給妳零用錢哦,妳也去好好休息一下。」 被女性強硬地推過來的是一名穿著綠色市松紋樣和服的女孩,不曉得為什麼用手上端著的大包袱遮住了臉,如果是店員,這麼認生的話會在待客上招來麻煩的,杏壽郎決定要與她好好相處。 「妳好,炭子小姐!就麻煩妳了!」 「你好……」 對杏壽郎的突兀靠近,女孩的反應是退了一步,然後背向杏壽郎跨出腳步,當然也不肯放下大包袱。 「……請跟我來。」 怕生的女孩沒有說更多話,靜靜地拐向小巷,她也有著一頭深紅色的頭髮,不禁想到今天也看過紅色頭髮的孩子,與這個女孩有什麼關係嗎?據說遊女的孩子也幾乎都會成為遊女或若眾。 不著邊際地想著瑣事時,炭子在小巷的其中一間店鋪前停下腳步,這裡的茶屋不像外面的茶屋會把長椅與紙傘擺在門外,而是連店門都相當隱密,女孩說著「就是這裡」然後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 ✤ ✤ 或許會有人想知道的自問自答時間。 Q.本作到底是怎樣的作品? A.花街刑偵劇。 Q.另一個嘴邊有傷痕的狐狸面具該不會是那個男人吧? A.是辣個男人沒錯。 Q.大哥是處男嗎? A.原作的他是怎樣,這裡的他就是怎樣。 by Megatear的煉炭文 (純推薦,喜歡)
2条回复
2022-01-28
@没有黑眼圈的熊猫_ @有社恐的义勇 推薦下
2022-01-28
此文是Written in water找到的,純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