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之下·第一季》人工翻·第23-25章

“好了，我们出去吧。”
　　
　　她害羞地轻轻点头附和着，最终，利夫坦让她穿上了皮靴，随即她握着利夫坦的手一起下了楼。
　　
　　客栈的一楼里，拥挤的桌椅被排得井然有序，身穿铠甲的骑士们就坐在其中。
　　
　　“团长，我还以为我们今晚又要留宿了，所以现在要离开了吗？”其中一名骑士双臂插在胸前抱怨着。
　　
　　但利夫坦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是牵着她的手走去了外边，随后，一个站在门边的骑士，追上前去接着埋怨道：“团长，您要继续这样做吗？这并不表示我们已经习惯了，所以请不要视为理所当然。”
　　
　　“闭嘴！我不是叫你什么都别说吗？”
　　
　　麦希抬头看向那名说着话、一脸烦杂的骑士，但这个身材壮硕、一头卷发的年轻人，回敬她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她被那双毫无善意的目光给吓了一跳，将身子藏到利夫坦后面。
　　
　　然后，站在卷发骑士身后的另一名金发骑士，以不屑的态度大声说道：“这不好玩，只因为她是克罗斯公爵的女儿。”
　　
　　“你给我闭上臭嘴！”利夫坦激动地咆哮道。
　　
　　在他狂暴的气势底下，这些人立马闭紧了嘴巴，他再次转过身来，将她推入马车里。
　　
　　“他们说的话妳不要往心里去。”同在马车里的利夫坦说道，然后粗暴地关上了车门。
　　
　　“他们对妳的父亲很感冒，但妳现在是卡吕普斯夫人，不再姓克洛伊了。妳是我的妻子，我会叫他们放尊重点。”
　　
　　麦希无言以对，只能低头盯着她放在膝上的双手。
　　
　　‘只因为她是克罗斯公爵的女儿。’这句话提醒了她，她与利夫坦建立婚姻关系的起始点。
　　
　　“我的属下冒犯到妳了吗？”看见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他忍不住紧张地问道。
　　
　　她惊讶得扬起头。
　　
　　‘是否有人曾经如此在乎过自己呢？’。
　　
　　看见他那张担心又为难的脸，她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这么想着。
　　
　　“…妳知道吗？”
　　
　　“是的…怎么了？”
　　
　　“这是第一次…妳对着我笑。”
　　
　　利夫坦低下头，凝视着一脸困惑的她，缓缓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麦希被他炙热的眼神给捕获住，瞬间觉得无法呼吸。
　　
　　男人的唇微张开一半，好似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地，他把手移开了，然后向着马车外面大吼道，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们还在等什么？是要有人拜托我们才能走吗？”
　　
　　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咕哝牢骚，不久后，马车开始向前行驶。
　　
　　在尴尬的静默中，她瞥了一下他的脸，利夫坦闭着眼睛、头靠在车窗上，似乎是累了。
　　
　　她现在也感觉放松了一些，同样把头靠在马车内的墙上。
　　
　　行进间的马车摇摇晃晃，平稳的节奏犹如一首摇篮曲，或许，连续几天的紧绷，让她到达了极限，她渐渐地沉睡去。
　　
　　……
　　
　　离开了第一天留宿的村庄后，接下来一整天，他们穿越辽阔茫茫的草原，在管理不善的泥土路上行驶马车，导致一行人在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只能到达森林附近的一个小村庄。
　　
　　第一次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长途旅行，让麦希感到筋疲力尽。
　　
　　抵达后，利夫坦率先走出马车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接着回到车上，从行李舱取出他的睡袋和灯具。
　　
　　“我们今晚会在这里过夜，天气很冷，所以抓紧妳的衣服。”
　　
　　依照他所言，她把帽兜压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拉紧她外罩袍的腰带，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快步移动到骑士们聚集的地方，利夫坦的臂膀则随意地环绕在她肩上。
　　
　　其中一名骑士与村庄守卫长谈过后，回过头看着利夫坦、一脸为难地问道：“团长，您的命令是什么？他们没有任何房间可容纳我们……”
　　
　　利夫坦提起了灯，迅速环顾四周，蜿蜒的泥土旁，座落着四、五间黑暗的农舍，灯都熄灭了。
　　
　　骑士迅速补充解释道：“这里有五个小木屋，但都住满收成季节来工作的农奴。只有一个空的谷仓，我们可以在那借宿一晚……”
　　
　　骑士在说明完毕时瞥了麦希一眼，利夫坦皱了一下眉，并回头看向守卫问道：“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的妻子单独住一晚？”
　　
　　“这里只有破旧的小屋，那是用来在收成季节容纳农奴的，如果你吩咐，我可以现在就让他们离开，但是我告诉你，对于一位女士来说，那不是个好地方。”
　　
　　“但是，总比仓库来得好，如果你可以为了她将小屋清理干净，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我没关系的……”麦希害怕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整日辛苦工作、饱受煎熬的农奴，会因为她而被赶出睡觉的地方，这不只是在给他们找麻烦，更重要的是，她不想一个人在这个诡谲陌生的地方度过一整夜。
　　
　　麦希惊恐地望着四周，抓着利夫坦的袖子说道：“我…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空气仿佛凝结般，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在她意识到自己说出什么样的话之后，顿时感到万分羞赧，手也随之松开了利夫坦的衣袖。
　　
　　热度加剧、开始爬上了她的脖子，‘自己这般厚脸皮的话语，会惊吓到他吗？’
　　
　　毕竟，利夫坦完全沉默以对，她因害怕见到他的表情，而无法直视他的脸，只胆怯地攒紧了裙子的边摆。
　　
　　周围的人们，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识趣地继续搭着话。
　　
　　“这里就交给您了，我先去休息，快饿死了！”
　　
　　“我也想让马休息，嘿，在这哪里可以找到水？”
　　
　　“磨坊旁有一条小溪，来，这边请。”
　　
　　在众人鸟兽散的同时，静静站着的利夫坦牵起了她的手说道：“我们也走吧。”
　　
　　“好…好！”
　　
　　她匆忙地加快脚步，好跟上快步走在前面的利夫坦，路面不是很平坦，在路途中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跌了跤，但利夫坦以结实的手臂稳住了她。
　　
　　他们在狭窄的沟渠里步行了一段时间，一幢大型的木造房屋，渐渐显现于朦胧的夜色中。
　　
　　第一个进到屋子里的人，已在屋内各处挂上灯具，照亮了幽暗的屋内。
　　
　　麦希随着利夫坦一同走了进来，环顾了四周一会儿。
　　
　　如果这时候突然出现鬼怪的话一点也不奇怪，光线映射于屋内的每一处，隐隐闪动光芒的蜘蛛网，宛如鬼魂的银白发丝，而脚下布满厚厚一尘灰的地板，每走一步都嘎吱作响。
　　
　　她战战兢兢地移动着步伐，确认地上是否有老鼠或虫子在爬行。
　　
　　大伙们一脸稀松平常地安顿好自己，铺好睡袋，将笨重繁琐的防御装备一件件摆好。
　　
　　利夫坦也在角落铺上了一层厚实的稻草，接着把睡袋平铺其上：“过来这。”
　　
　　麦希觉得自己快晕倒了，因为她无法躺在一个充满跳蚤的地方，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空间，但如果一次容纳这么多人时，仍会感到十分局促。
　　
　　“像这样无法好好睡觉的夜晚，将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妳忍耐一下，等我们回到阿纳图尔就好了。”利夫坦一面向她说明，一面卸下了胸甲和铁手套，将其堆在一旁，脖子上的紧绷感瞬间被释放开来。
　　
　　她双手环绕着膝盖坐着，静静地点点头回应着他。
　　
　　但是麦希从未有过和这么多男人待在同个房间里，所以她根本无法放松，另一边，骑士团则完全不在乎她的存在与否，专心忙着用火盆准备晚餐。
　　
　　“团长！我们没有足够的粮草给马吃，您的指示是？”
　　
　　那名跟在守卫身后、牵着马去喝水的骑士，把头探进仓库里大喊道。
　　
　　利夫坦系下皮带、随意地回应道：“问守卫我们可否买一些谷粮。”
　　
　　“我们已经协商过了，但所有仓库里的粮食都为克罗斯公爵所有，所以他们无法任意私下处理这事。”
　　
　　提及到她父亲的名字时，麦希下意识地发起抖来。利夫坦粗暴地揉一下头发，并“啧”了一声答道：“他只想要抬高价格。”
　　
　　“那我该怎么办？”
　　
　　“他想要多少就给他。”
　　
　　“我不认为您需要做到那种程度，或许，我们可以吓……”
　　
　　那名正在随心所欲答话的骑士，一与麦希对到眼后，就把话给吞了回去。
　　
　　“那么，到目前为止，都与克罗斯公爵毫无关系，我会为帮您协商，但之后荷包变薄了可别怪我。”骑士语毕便转身离开仓库。
　　
　　麦希感受到骑士们对父亲的仇恨，比她预想的还要强烈，她猜想着，众人不在乎她的存在与否，并非他们真的没关系，而是他们对公爵有着难以忍受的情绪。
　　
　　‘如果自己长得跟萝西塔一样有魅力的话，那么结果会有所不同吗？’
　　
　　她想起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仰慕者们经常会拜访城堡，送来琳琅满目的礼物和信件，而她，当时连利夫坦都无法见上一面。
　　
　　想到这里，才发觉到他并不在她的身边。
　　
　　利夫坦在火堆里东翻西找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抱着一个大碗走回来，她往碗里一瞧，里面装满了用篝火烧烤的马铃薯。
　　
　　“这很烫，要小心点吃。”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马上用布满粗茧的手，拿起一颗热气蒸腾的马铃薯，并大口咬下。
　　
　　麦希之后也拿起一颗马铃薯，用袖子小心抓着这颗如炭火般烫的热食，接着剥去了烤焦的外皮，里头软绵绵的部分令人食指大动。
　　
　　当她仔细地将马铃薯外皮剥下来时，从中喷出的热气激起了食欲，她从没意识到的饥饿感如爆炸般地涌现，完全不管被烫伤的嘴，只是一个劲地大口吞下。
　　
　　这种尚未完全煮透的马铃薯再好吃不过了，转眼间，她一下子就把手中马铃薯吃个精光。
　　
　　随后，在一旁看着她的利夫坦，掏出一个已事先剥好皮的马铃薯，她见状后惊慌失措地摇了摇手：“利…利夫坦…你…拿去…没关系…..”
　　
　　“别吞吞吐吐了，快拿去。”
　　
　　他毫不犹豫地将马铃薯丢向她，接着再从碗里取出另一颗，剥好皮后，大口往嘴里塞。
　　
　　她低下头看着这颗已经被削好皮的马铃薯，呼走了不断冒起的热气，然后一口吃掉。
　　
　　当她的肚子被填饱之后，昏昏沉沉的睡意朝她袭来，她把头放到睡袋上，似乎早已忘了上面可能藏有虱子。
　　
　　置于仓库中间的火盆，燃烧出源源不绝的红色火光，温柔地照耀着各个角落。饱餐一顿的骑士们，也各自回到自己的睡袋上准备入睡。
　　
　　‘我…也该睡了……’
　　
　　但是要被这么多陌生人围绕着入睡，麦希仍感到相当难为情，于是将毯子拉高到下巴的尽头。
　　
　　原本在她身旁擦拭长剑的利夫坦，随即在她旁边躺下，其中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她，麦希迅速地推开他的手说道：“利…利夫坦…这里有很多人……”
　　
　　“没有人会在乎的，所以安静点，这里很冷。”
　　
　　当他手臂缠绕于她的肩颈时，下巴碰触到了她一头蓬乱的卷发，麦希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热。
　　
　　她暗暗推想着：‘他这么做应该是因为觉得我会冷。’
　　
　　然后，陷入一阵无所适从，只是偷偷地用藏在睫毛后面的双眼，瞧了一下利夫坦。
　　
　　就如他所说，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亲密举动，或许，他们只是假装不在乎。尽管如此，麦希仍觉得自己的脸皮，并没有厚到能在一票人面前和一个男人如此亲昵，即使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为了避免惹怒他，麦希斟酌使用着委婉的词语，鼓起勇气开口说：“我…我没关系…我…我的意思是…可以分开一点……”
　　
　　“您这不是在找麻烦吗？请多为她着想一下。”
　　
　　突然间，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麦希抬起头望去来源的方向，因为这并非单纯的打扰，而是作为一名下属谴责利夫坦-他们上司的举动。
　　
　　她发现语出自一位身材纤细的年轻人，外表看起来二十多岁，手里提着一盏灯，站在离他们三、四步之遥的地方。
　　
　　“别管闲事，鲁斯，走开。”利夫坦叹着气，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对于得到这样冷漠的回应，鲁斯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冷静地回覆：“您说话还要像个野蛮人般粗鲁多久？我没有要打扰您的意思，所以大可以不必这样做。”
　　
　　如此毫无惧色的回话，让麦希惊讶得睁大了双眼，那个反驳着利夫坦的男子，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仿佛发现到她的无礼之举，使她急忙起身，宛如被同一条绳子牵动似的，跟在麦希之后，利夫坦也无奈地坐起身来。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他的语气比先前来得温和许多。
　　
　　“我带了这个。”鲁斯举起闪动的灯光说着，“因为我认为您会觉得很冷。”
　　
　　虽然他没有明确指出“您”是谁，但显而易见地，他是在说麦希。
　　
　　接着，他将手伸入了衣服两侧的口袋里，翻腾了好一会儿才将它取出来，闪耀着柔和光辉的小巧鹅卵石，照亮了男子的手掌。
　　
　　转瞬间，麦希感到周围一片宁静祥和，随着男子的脚步，光芒逐步向她靠近。
　　
　　“火之魔石，这是一种能让您保持温暖的魔法。请拿去，并放在身边。”他说道。
　　
　　她瞬间感到慌张地回道：“我…我？先生…这是要给我的？”
　　
　　对于这个意想不到的体贴，麦希为此感到惊讶不已，男子则扬起了眉毛说道：“还会有谁？聚集在这里的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他们甚至可以在艰困的冻霜下赤裸着身体。”
　　
　　他以漫不经心的态度说着话，好像完全不在乎谈话的对象是一个女人。
　　
　　随后，他继续解释道：“但是您不一样，您的体力看起来不怎么好…无论如何，如果您在这里感冒了，其责任将归咎于我，因此，可以将魔法石视为以防万一的措施。”
　　
　　在听到自己有可能成爲负担之后，麦希二话不说接受了这颗魔法石。
　　
　　正像男子所说的一样，一把石头握在手中，身体马上就被温暖的气息给包覆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魔法石，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未感谢他的慷慨相助。
　　
　　她慌忙地抬起头说：“谢…谢谢你…鲁斯爵士……”
　　
　　麦希含糊不清的道谢，让他冷漠寡言的脸庞柔和了起来。
　　
　　“我是魔法师，并非骑士，可以叫我鲁斯就好* 。”
　　
　　【* 在英文里骑士的尊称都会加上“Sir”，例如麦希前面就称鲁斯为“Sir Ruth”。若有看过影集《冰与火之歌》，应该会很熟悉这样的称呼，剧中对话都是满满的“Lord”“Lady”“Sir”。】
　　
　　话一说完，男子便转身回到位于另一侧的位子上，看似已经达成他的目的。
　　
　　这一边，一直默默看着他们谈话的利夫坦，拉着她一起躺下了身子，麦希可以感觉到从他手里传来的细微颤抖和伴随而来的紧张感。
　　
　　“妳累了。”他说道，“快睡吧，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然后，利夫坦熄灭了置于他们身旁的灯，彷彿所有骑士都在等待他的动作似的，仓库里的灯光如骨牌效应般地一一熄灭，整个空间淹没于阴郁的黑暗中。
　　
　　麦希在他的怀里不自在地扭动着身体，但无法抵抗那可怕的疲劳感，她在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贴近她脸颊的胸膛，传来沉稳而规律的节奏，听起来犹如一首摇篮曲，不一会儿，关于在这个地方该怎么入睡的担忧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沉的睡意。
　　
　　……
　　
　　随着早晨的降临，小村庄昨晚那曾让人毛骨悚然的外貌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生意盎然的风景。
　　
　　尤地卡森林的全貌，宛若一片广阔美丽的布景，将一排排小屋环绕其中，一望无尽的金色麦田尽收眼底，在平静的晨光里，似波浪般随风摆动。
　　
　　麦希离开了谷仓，来到附近唯一的小溪旁梳洗一番。
　　
　　清晨的水寒得刺骨，她的手几乎要冻僵了，她打湿了那头如藤蔓般卷长而纠结的红发，轻柔的凉风吻上她湿润的脸庞，让她的肌肤颤出了几些鸡皮疙瘩。
　　
　　没有花费太多的心思在打理面容，麦希随后回到了谷仓，用衣袖仔细擦去了残留在脸颊的水珠。
　　
　　同时间，她看到了骑士们已聚集在马车前整装待发。
　　
　　利夫坦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嘿，不要一个人到处乱晃。”
　　
　　“对…对不起。”听见了他严厉的声线，她俯下头急忙地跟上前去。
　　
　　随后，利夫坦将她抱到马车上时，他的眉头仍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好似在为她讲课般地告诫道：“永远不要单独行动，尤地卡森林里存在着许多怪物。”
　　
　　麦希回忆起第一天所见到庞然大物，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其实，最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在众人拼命对抗怪物的同时，自己只能像个累赘般，毫无用处。
　　
　　“是…是的，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