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奔赴（五）

初春的阳光还带着几分清冷，透过窗纱射进来，张泯睁开眼就感觉到阳光得刺眼，便索性闭上等待意识慢慢回笼。

“张泯，你可算醒了。”

是小雨的声音。

张泯没动，脑子还有些迟钝，手指都懒得动弹，像是早上被闹铃吵醒要赖床的人，大脑还没完全开机。

小雨……

自己好像是让赵泛舟打电话给他来着。

身边信得过的没几个，小雨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关系很铁，真要出什么事儿找他也放心。

赵泛舟……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用不用我叫医生。”

小雨看着床上那个人，不想刺激他，话在嘴里倒了好几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张泯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真奇怪，他本来对味道不太敏感，与此同时还有啤酒的味道，便忍不住皱起眉头。

“小雨，我这还病着呢你就在病房里喝啤酒，这味儿大的。”

小雨噎了一下，闻着自己身上信息素的味道，默默与他拉开距离后退了几步。

“张泯，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信息素什么味道。”

“啤酒啊，怎么，你连自己信息素都……”

话说到一半张泯猛然顿住，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站在墙角里的人。

不应该啊……自己不是个beta吗……再说了，之前从来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为什么今天鼻子这么灵……

“告诉你个坏消息，你做好心理准备……你……二次分化成omega了……”

轰一声雷劈在他头顶，张泯只觉得两眼发黑。

命运真爱给他开玩笑啊。

老天啊老天，你是看我张泯还不够惨吗？

被小自己几岁的大学生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像个玩具一样发泄，说是父亲生病去医院却见证父子相认的画面，生个病睡醒告诉自己变成了omega。

活了这么多年终究活成个笑话。

他拉过被子蒙住头，身子紧紧缩成一团来逃避现实，是梦吗？自己一定还没醒吧？

“你整整睡了三天，这几天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我回头慢慢给你讲，你先好好休息吧。你那个大学生还算有良心，这次他真是帮了大忙，哼，就当是将功补过吧，毕竟你二次分化就是因为……”

小雨看着他缩进被子里不说话，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哭了，叹了口气想出去待会儿，不让自己的信息素刺激到他，还没开门门就被打开了，赵泛舟推门进来奇怪地看着站在墙角的小雨。

“雨哥，你回去歇会儿吧，我来换班，你放心有我在泯哥不会出事的。”

小雨指了指床，用口型说醒了，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腺体，捏住鼻子，开门出去了。

赵泛舟慢慢走进床边，掀开他遮住头的被子，就看见张泯眼眶红红的，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巾。

“哥，你怎么了，还难受吗？别哭了我心疼……”

随着赵泛舟走近带来一股花香，让人难以忽视，之前张泯就曾经闻到过，只是太淡了分辨不出来，现在对信息素敏感了，离得近也闻出来了，是兰花的清香。

不同于刚才对小雨信息素的排斥，张泯下意识顺着气味源靠近，赵泛舟把他搂进怀里安抚。

之前想让他成为omega，被自己标记，做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omega，只为自己情动。现在他真因为受自己的信息素刺激二次分化成omega了，赵泛舟到有点舍不得了。

他的泯泯太苦了，而自己却让他被迫承受那晚的痛苦，医生说了许多伤害都是对身体不可逆的，赵泛舟当时就后悔了。

“对不起，哥……真的对不起……医生说了，是因为我……我的信息素……对不起哥你别哭了，你打我骂我吧，你别自己憋着了……”

张泯晕倒后赵泛舟按着他的手指解锁了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小雨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那个人很快就赶过来了。

赵泛舟一看对方是个Alpha，又忍不住吃起醋来，小雨当然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赶紧解释自己是他的好兄弟兼发小。

张泯情况很不好，体内的激素水平紊乱，医生说他二次分化成了omega。

小雨一听这个医院里还有四海集团的人，当即捶着墙就要带走张泯。

赵泛舟不理解他的举动，俩人差点打起来。

“你不懂！你知道omega根本没法在四海集团生存！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只会害了他！”

小雨压低声音警告着大学生，他这样太越界了，既然张泯把他带来见父亲，还这样信任他，就说明他的份量不一般，小雨不想和他吵，如果四海集团的人知道张泯成了omega，绝对会被扫地出门。

小雨联系了医院带着人转院，导致他分化的罪魁祸首跟着一起，张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为避免再次和他发生矛盾，小雨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原来张泯并不是张家的亲儿子。

董事长亲儿子走丢后，就领养了张泯来填补心里的空缺，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替代品的人为了四海集团拼命工作，万众瞩目之中分化成了beta。

幸好幸好，omega怎么能当继承人呢？

人们都清楚这么多年了，四海集团迟早得是张泯的，可董事长不放权，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寻找亲儿子。

张泯只是暂时打理四海集团，等亲生儿子归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回来了，便只能拍屁股走人，甚至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小雨也是刚知道，那晚把张泯叫过去看他们父子相认，实则在旁敲侧击让张泯撒手，棋子终究只是棋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四海集团努力了这么久的人，抵不过那份所谓的血缘关系。

“你知道如果他变成了omega被人传出去了是什么后果吗！赵泛舟，我希望你别打什么坏心思。”

“我爱他，我是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赵泛舟情绪也很激动，原来……原来……

原来张泯过得是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啊。

傻子，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在外面还要装出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吧，也是，他这个人就喜欢装大头。”

小雨苦笑了一下，也挺难受，从小他和张泯一起长大，张泯过的那是什么日子他心里清楚得很。

小时候他就奇怪，为什么每次去找张泯玩，他都会说“爸爸不让我出门”，在家上课学各种知识，背书练琴，拿着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却得不到继承人的待遇。

“小雨，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小雨一辈子都忘不了张泯脸上无所谓的笑，可眼里泛着的泪光还是出卖了他。

“赵泛舟，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是张泯包养的大学生，我不希望你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今天的事很感谢你，这里不需要你了。”

“我不会走的，我说了会一直陪着他，我就要做到。”

赵泛舟脾气挺倔，根本不听小雨的话，没办法俩人只好一起守在医院。

“这个事情疑点太多了，小雨哥，你不觉得吗？突然冒出来的亲儿子……”

“我也觉得纳闷，理论上应该听到点风声啊，这事儿太突然了。”

“我是不会容忍任何人欺负泯哥的。”

小雨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眼神却无比坚毅，眯着眼凛冽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由得心里发毛。

“我得为泯哥做点什么。”

毕竟他是我的omega。

赵泛舟心里思绪万千，却面色如常，不动声色地想着对策。

张泯坐到这个位子上，眼红的人很多，想搞事情的人很多。

这件事情疑点太多了。

赵泛舟不懂豪门的恩恩怨怨，他只是不想张泯再受到伤害。他的宝贝已经够苦了。

第二天张泯还没醒，医生说可能是受了刺激，身体的自动保护机制启动来逃避现实选择了昏睡，赵泛舟通过小雨这边的关系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欠了陈羽的人情。

宿舍里只剩下他和陈羽没走，一个是没想好未来要做什么，一个是家里关系硬，等着混完大学家里就给安排工作。

学法医的人啊，赵泛舟把谨慎较真发挥了个淋漓尽致，找证据最在行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逻辑性强，画关系图分析，走访调查，熬了三天把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把人心的丑恶从暗地里揪出来血淋淋地暴露在光下。

这下算是彻底在四海集团扬了名，谁都不敢小看小张总新包养的大学生，小张总甚至不用露面在家养病，就有人能替他摆脱危机夺回四海集团。

小雨也对他另眼相看，本来以为张泯包养他纯属为了看脸，没想到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嘛，最重要的是足够忠心，没在这个时候离开反而帮了大忙。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赵泛舟你走吧，我不怪你，我已经够惨了反正也不差这一点，是我，全都是我……”

“哥，怎么是你呢，你这么好我珍惜还来不及，泯哥……对不起泯哥，我心疼你啊……”

空气中兰花的味道渐浓，熏得张泯头昏眼花快喘不上气，他干呕了几声翻着白眼看起来很难受，赵泛舟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情绪信息素也泄露了，赶紧敛好。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好……我出去……”

也许自己的信息素太冲了会影响到他，赵泛舟只能先把窗户开到最大通风，然后开门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张泯缓了一会儿平复下来，看着窗外透过来的阳光，伸出手让那光照在手上，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徒劳的垂下胳膊。

阳光真灿烂啊。

可惜注定不是我的。

我只配待在暗处里数着细碎的星光度过一个又一个无人在意的长夜。